蔣翎不予理會,兀自跨出門檻。
「你給我站住!」蔣翔倏地擋在她面前,瞪視著她。
「哥,你這是做什麼?我上班快來不及了!」蔣翎拚命想從眼前這堵肉牆中找縫隙鑽出去。
「你今天別想出去!堂堂一個大學畢業生跑去當女酒保,你以為我不知道?虧我那麼照顧你,你還好意思騙我,說什麼是暫時去當家教,這種謊你也編得出來?」他捉起她的領口將她拖了進去。
「我騙了你,我向你道歉,但我已經成年了,你沒有權利約束我!」蔣翎強忍著淚水為自己辯護。
「你當初上來台北,是我跟爸媽簽下支票,保證你的安全,你說我有沒有權利?」他冶著臉斥責道。
「你是有責任照顧我,但沒有權利干涉我的自由。哥,如果你根本就不屑聽我說出我心裡的話,那我也不好再為你帶來麻煩,我搬出去住好了!」
「蔣翎,那個男的有什麼好?不務正業的,你要男朋友,哥可以幫你介紹。」蔣翔見來硬的不行,於是改用低姿態。
「不務正業?那什麼是正當行業?是那些高官厚祿,還是像你們這些打著金飯碗——醫生招牌的人才算是?哥,現在是什麼時代了,你為什麼還有這種迂腐的想法?PUB雖不是個朝九晚五、時間正常的行業,也不一定鐵定賺錢,但對我和思遠來說,它卻是我們的理想、興趣,甚至於全部!」她遏止不住的反唇相稽。
「理想?興趣?全部?哼!」他嗤之以鼻的冷哼一聲。
「我說的這些不是你這種勢利眼的人會懂的!」她輕蔑的說。
「我勢利眼又如何?從小我們在鄉下過慣苦日子,哪個時候不在想該如何出人頭地、脫離貧窮。當然,你是家中的老么,爸媽又把你當寶貝一般呵護在掌心中,這種痛苦你是無法體會的!」他臉部的肌肉因情緒激動而顫抖著。
「那只是你的短見,我從沒想過要飛上枝頭當鳳凰,況且,我一直相信人窮志不窮,也絕不會被金錢所操縱的。」她大聲撻伐他的不是。
「好、好,你清高我低下,你君子我小人,看不慣的話,要走你就走吧!就是別讓我再撞見你!」他疾言厲色的怒吼道。
「哥,你……你會後悔的。」她帶著失望的心情飛奔出大門,並沒有時間讓她帶走任何屬於她的東西。
他緊閉著眼,聆聽著腳步聲漸漸遠離。難道他錯了嗎?難道他真是個利慾薰心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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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翔坐在客廳裡,有一口沒一口的抽著菸,眼神空洞、眉心攏緊,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模樣。
逸凡悠閒的暍了口咖啡,頗感興味的直瞅著他,「你來了那麼久,就是為了擺這副一千零一個表情給我看嗎?那麼我告訴你,你已經成功了,如今我已經是刻骨銘心、永難忘懷。」
蔣翔斜睨了他一眼,「我現在沒心情跟你說笑,我沮喪極了。逸凡,你告訴我,我是不是一個眼裡只有金錢與勢利的小人?」他眼中充滿了疑惑。
「你?難道有人這麼形容你?告訴我是誰,形容得可真貼切呀!」逸凡促狹的想開他玩笑。
「你當真也這麼認為?」蔣翔此刻一張臉整個都垮了下來。
「似乎事態滿嚴重的喲!是不是你某個紅粉知己對你太過於瞭然於心,竟一時讓你承受不起?」逸凡慢條斯理的調侃他。
「什麼紅粉知己,是我妹妹!我們吵了一架,她就跑了。」他一臉「衰」到底的慘相。
「跑了?嘿!嘿!」逸凡陡地發出一陣咭咭怪笑。
「我妹妹跑了,你竟然那麼得意!」蔣翔鼓頰瞪眼地睇視著逸凡。
「我是慶幸你妹妹終於脫離了『魔掌』 ,你個專制又霸道的哥哥,是不是一天到晚又對她喳呼個不停,限制這又限制那的,終於讓她狗急了跳牆!」逸凡旁敲側擊的說,想套出事情的緣由。
「你不知道,她以一個大學畢業生的身份跑去當酒保,這個還不好笑,她竟然還喜歡上那個調酒師,我——」他悻悻然的站起身,還不停的來回踱步。
「拜託,請你腳下留情,別把我們這棟大樓給踩平了!」逸凡譏誚道。
「可是我……唉!」蔣翔撇撇嘴,不知該說什麼,又沉重的坐了下來。
「不是我說你,調酒師有什麼不好?有名氣的還比我們當醫生的賺得多。」逸凡聰明地針對蔣翔的心結對症下藥。
「真的!」蔣翔半信半疑的問。
「當然!」逸凡以打包票的口吻道,接著又以狐疑的眼神問,「我看你在台北那麼久了,該不會連夜生活都還沒嘗試過吧!」
「夜生活不是酒家、PUB、KTV就是賓館,那些地方多亂呀!錢花的又厲害,我才不幹呢!」蔣翔一副自命清高、不層的表情。
「哈!我終於發現本世紀最『清純』的成年男子,竟然就在我面前。其實,你的觀念太偏激,縱然那些行業多少會引人遐思,但也不能以偏概全,也有人正正當當把這種職業當成終其一生的興趣。」
此時,逸凡腦海中,即是浮現思遠玩弄調酒器時的那種「酷」樣與專注、執著的神情。
「你怎麼說的跟我妹妹一樣?」
「那就表示你的觀念還有待商榷羅!」逸凡給他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
「算了,算了,我得回去好好想想,真是煩人!」他煩躁的將身上的鑰匙一古腦兒全都塞在逸凡手上,「這些是我辦公桌的鑰匙,交給你了。明天幫我向院長請三天假,我想去隱居一陣子。」
「隱居?」逸凡挑高眉,不以為然的問。
「對,我要去找尋真理,看看我在追逐金錢的理論上哪兒錯了。」
「追逐金錢並有沒錯,只是你的方法不對,仔細想想吧!否則,不僅苦了你,也苦了你妹妹。」逸凡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長的說。
蔣翔歎口氣,忿忿然的走了出去,甫出門即看見迎面而來的凱薔。
「吁——」他不禁對她吹了聲口啃,「想必你就是逸凡的心上人羅!哇塞!那小子真有眼光。可恨,也是因為你,才害得我妹妹……」
「蔣翔,你走是不走,還在這兒磨菇什麼?」逸凡低沉的聲音,冷不防的在他背後響起。
「是,是,我這個飛利浦當然得走了。」蔣翔戲譫的揚起眉,瞄了身後的逸凡一眼。
「我說你不只是飛利浦,而且還是支超大型的電線桿呢!」逸凡目光如炬的瞠目以視。
這兩道火炬,燒得蔣翔噤若寒蟬,只能摸摸頭走進電梯。
看著電梯門關閉後,凱薔才開口道:「他是?」
「他是我們醫院裡的一位實習醫生,平時聒噪至極,是個標準的向『錢』看。」逸凡手支著門框,含笑說著。
「向前看?」她蹙眉不解的看著他。
「NO,是這個。」他將食指與拇指交連成個圓型。
「噢!原來如此。」她搖搖頭笑了,「奇怪,他剛才看我的表情,好像對我有一絲芥蒂在,是怎麼回事兒?」
「別理他,他就是那副『屌』樣!」他不經意的脫口而出。
「你……」凱薔霎時兩腮都紅透了。
逸凡看了看她的異樣,才發覺自己口出穢言,於是趕緊澄清,「抱歉,平時跟那些『酒肉朋友』胡慣了,卻忘了我現在是在一位淑女面前。」
「沒關係,可能是我太過敏感了,我也希望你把我當成一般人看,不要顧忌太多。」她甜甜的露齒一笑。
「我可是把你當成我未來的老婆,不是所謂的一般人!」他不容置疑的語氣緊扣她的心。
「那我這未來的老婆,到現在還被人擋在門外,這樣像話嗎?」凱薔俏皮的擠眉弄眼道。
「我倒忘了,老婆大人請進!」他緩緩的讓開一條路。
就在他與她交錯的當兒,他冷不防的圈住了她,將她攬入懷中,深情款款的說:「不要讓我等太久了。凱薔,我們結婚吧!」
「結婚!」當這兩個字如電殛般閃過她腦際,她一時全身僵硬,不知該做何反應。
逸凡也驚覺懷裡的嬌軀突然變得僵直,於是關心的問:「凱薔,怎麼了?」
「沒有,我去整理屋子了。」她掙脫他的懷抱,舉步走了進去。
他喊她老婆,她也可以玩笑性的叫他老公,但真的碰上他向她求婚,她卻矛盾了。
她多麼希望她不是於庭,更是希望他們上一代毫無瓜葛。若真是如此,現在的她必定會興奮地狂烈的吻他,訴說自己永不止盡的愛意。
但現在這些對她來說只不過是天方夜譚,她不但是貨真價實的於庭,也是他尋找了將近二十年的「仇人」,她連冀求每天與他短短相處幾分鐘的渴望,都快要幻滅了。
她用那顫抖的雙手擦拭著酒櫃,無意中又瞥見那幀照片時,手中的抹布赫然掉落在地上,她再也偽裝不下去了,她的意志力幾乎就要面臨徹底瓦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