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次我唱得有點走音。
「你很久沒唱歌了。」丁予恆下了結論。
「被你發現了。」我吐吐舌頭。乏善可陳的大學生活裡,我幾乎沒和同班同學出去唱過歌,少了燕柔的高中同學會,我更是興趣缺缺。
「其實我也跟你差不多。」丁予恆拿起麥克風,眼睛看的是我而不是螢幕。「 慘了,不看歌詞就不會唱。」
「真是的。」我嘲笑他,不過自已可能也一樣,不讓我看歌詞我也唱不出來。
「好久沒彈吉他了,看來已經當不成紅樓才子。」丁予恆放下麥克風,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後自嘲說道。
「本來就不是了。」我沒有安慰他,反倒是繼續嘲弄。
在回憶裡,我尋找昔日點點滴滴的花絮,回味起來竟帶著些許苦澀。
「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我終於鼓起勇氣想解決這個一直以來困擾我的問 題。
「嗯?」
「你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妹妹?」我必須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什麼。
「當然沒有。」丁予恆回答得簡單扼要,然而在這同時,他將視線從我臉上移開,專注地看著螢幕。
我知道他想逃避正面回答,就毫不放鬆地追問:「那你把我當成什麼?」
丁予恆沒有開口,視線還是盯著螢幕。
「說啊,你覺得我在你的心中是什麼身份?」我有些生氣了,今天非要問到答案不可!
「也許你覺得卿卿我我……」丁予恆拿起麥克風開始唱了,沒有一點想回答我的意思。
還是算了,再問下去也沒有結果。
我拿起麥克風和他合唱,在歌聲中把複雜的情緒完全宣洩出來。
「問你是不是真心真意與我同行,且共度白首?」
丁予恆突然把最後一句歌詞轉化成口白問我,一時錯愕下,我根本沒辦法做出反應。
「嗯,這裡用講的也不錯。」丁予恆笑笑,隨即按下切歌鈕。
原來這只是個試驗,讓我鬆了口氣也歎了口氣。
若是他真的問我這句話,我一定會答應的!
***
等爸爸和靜子阿姨陪小穎出門後,家裡就剩下我和丁予恆了。
「什麼時候要走?」我對他的房間喊道,他已經在裡面收拾了好一會兒。
「再等一會兒,還沒收好。」
聽到這句回答後,一時不知該找什麼話題和他聊,我就問道:「你女朋友不來送你?」
「你什麼時候聽過我有女朋友了?」丁予恆的口氣聽起來很凶,好像在發脾氣。
「不會吧,大學四年總不會……」他的條件這麼好,應該會被倒追的很厲害,怎麼可能孤家寡人度過四年?
「沒遇到喜歡的人。」丁予恆邊說邊提著行李走出房間。從他平靜的表情上,看不出他現在心裡想什麼。
「喔。」原來是這樣。
「那你男朋友呢?」
這下換他問我了,不過我的狀況非常簡單。「沒人要,然後就畢業了。」
大一嬌、大二俏、大三垃警報、大四沒人要——這是大學女生交男友的四個階段。
「你眼光太高了喔。」丁予恆下了評語。
「才不是,是真的沒人要。」我搖搖頭。其實說真的,大學四年來不少男生向我表態過,不過我都予以拒絕。
我的心裡只住著一個人,而且我打算讓他繼續住下去。
***
到了火車站,我陪他走到月台,此時電聯車已經緩緩進站。
「要小心點,能平安回來就好。」常常聽到軍中一些不好的消息,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度過這兩年。
「是,我會平安回來的。」丁予恆點點頭向我保證,突然又有感而發。「不曉得兩年後你還在不在家?」
「什麼意思?」我不懂他說的話。
「兩年後你大概已經嫁掉了。」丁予恆又笑了,笑得有點無奈。
「你這麼希望我嫁出去啊?」我嘟著嘴不服氣地說道,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說。兩年後我也才二十四歲,沒必要這麼早結婚呀。
此時丁予恆上了電聯車,等站穩後回過頭對我說:「如果我說『請你等我回來 』,你會不會答應?」
「不會!」我馬上丟了個否定的答案給他。
「我就知道。」
丁予恆才說完,電聯車的門就在嗶一聲後關上了,根本來不及回話的我只能眼睜睜看著電聯車向前行駛。
為什麼他要用假設句?若是他直接請我等他回來,我一定會答應的。
可是他偏偏用了「如果」,這種假設性的問題最討厭了!
「大笨蛋,什麼你就知道,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我追著電聯車跑,但是被擋在門後的丁予恆一定看不到我,更聽不到我的抱怨吧。
我一直追到月台的終點才停止,載著丁予恆的電聯車逐漸駛出我的視界,也將 我的情感逐漸帶向遠方。
兩年後會是什麼樣的情形?說真的,我也沒有把握會不會用兩年的等待來賭這段曖昧的感情開花結果。
第九章
實習結束後我被分發到屏東,在這裡我認識了汪。
汪的家世背景相當出眾,家裡是屏東的望族,再來他的長相跟談吐都是一流,溫柔體貼的態度更是沒話說。更重要的是,現年二十七歲的他有份好工作,經濟收入穩定——最後的結論是,汪是個無可挑剔的好男人,換種說法就是俗稱的「金龜婿」。
隨著幾次的偶然邂逅,我們開始了所謂的約會,也自然而然成了別人眼中的情侶。
「芸,生日快樂。」今天是我二十五歲的生日,汪特別提早下班到校門口來接我,並且送我一束紅色的玫瑰。
「謝謝。」我一邊接過花一邊坐進車裡。這是第一次跟他一起過生日,不知道他準備怎麼幫我慶生?
「咦,這個鑰匙圈?」汪注意到我手提包上一個裝飾著鈴鐺的鑰匙圈,但我並沒有在上面旋入任何鑰匙。
「沒什麼。」我淺淺一笑。這個鑰匙圈是丁予恆在我二十歲生日時送的,習慣上一直把它當幸運物隨身攜帶。
不過這件事沒有必要讓汪知道,甚至汪也不知道丁予恆的存在,因為我認為我們的交往還沒到可以說這種事的時候。
汪沒有追究鑰匙圈的來歷,發動引擎後對我微笑問道:「晚上去唱歌好不好? 就我們兩個。」
「唱歌啊……」很久沒唱過歌了,印象中上一次進KTV是為了送丁予恆入伍。
「你不喜歡唱歌嗎?」汪略蹙眉頭,彷彿在思索下一步應該怎麼做。「不然我們去……」
「不用了,我們去唱歌。」我打斷了他的話,又立刻為自己的無禮道歉。「對不起。」
「別跟我道歉,今天你是壽星,你說的話我只有絕對服從。」
我有些慚愧,汪對我的任性不知是不介意呢?還是已經習慣了?
汪轉動方向盤,車子就朝著KTV的方向前進。
***
「是否我對你總是顯得不在乎?是否我眼神總有幾許淡漠?如果冷漠不在乎是分離的理由,我該含笑讓你走還是含淚揮手……」(詞:王振敬)
第一段唱完後我就停住了,汪不解地問道:「怎麼不唱了?」
「因為這邊換男生唱。」我微笑以對。看來汪沒有聽過這首「愫」,所以不知道它是男女對唱的曲子。
「那我……」
汪拿起麥克風想跟著旋律哼唱,我卻從心裡湧起一陣排斥感。
唱這一段的應該是丁予恆!
「等一下。」我邊說邊按住他的麥克風,不希望他唱出聲音。
「怎麼了?」汪的表情看來很吃驚,大概沒想到我的反應會這麼激烈吧。
「請不要唱。」我低聲要求,盼望跟我合唱這首歌的人只有丁予恆一個。
汪依言放下了麥克風,拿著桌上的冰水啜飲了一口,我知道他在掩飾忿怒。
「對不起。」我向他道歉。都是我太自私了,才會惹得他不高興。
「沒關係,我想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汪倒是很體諒我,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 。
此時間奏結束進入主旋律,我向著螢幕努力唱著,丁予恆的影子彷彿映在其上與我對唱。
「也許你覺得卿卿我我……」
一曲終了,我才將注意力從螢幕轉回汪身上。不知是不是燈光造成的錯覺,汪的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下一首歌出來了,那是汪點的歌,但他沒有拿起麥克風卻一把握住我的手。
「嗯?」我有些不知所措。
「告訴我,你和誰合唱那首歌。」汪的口氣很認真。
我咬緊下唇搖搖頭,不知道要如何應付這種突發狀況。
「不能說嗎,嗯?」汪的語氣溫柔中帶著嚴厲,像是在審問犯人。
隨著汪的手勁愈來愈大,我終於忍不住低呼出聲:「痛!」
「對不起。」汪立刻放手,臉上的表情相當慌張。「是我不對,不該問你這麼私人的事。」
算了,乾脆老老實實說出來。「其實那個人是我的……哥哥。」
除了哥哥兩個字以外,我不曉得用什麼名詞來介紹丁予恆的身份。
「哥哥?你有哥哥?」汪先是睜大眼睛,隨即露出一個釋懷的笑容。「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