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給你。」我把這個鑲著我相片的相框遞給他。
「你送我相片?」丁予恆看了一眼後不解地問道。
「不是,我只想送你相框,以後你交了女朋友就把相片換掉吧。」雖然心裡極不願意,但我明白台北的女孩如天上的星星般耀眼,比較適合丁予恆。
「我知道了。」丁予恆也沒有多說什麼,就拿起所有禮物走回房間。
第二天,天色微亮時我就起身了,丁予恆又像從前一般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早安。」我淡淡打聲招呼。接下來會有好長一段時間看不到他了。
「早安。」丁予恆回頭對我淺淺一笑,眼中帶著幾許淡愁。
好感傷,但又不能把感傷的情緒表現出來。
「今天有什麼好消息?」我趕緊別過頭去,故意找話題轉移彼此的注意力。
「沒什麼,都是壞消息。」
「是喔,今天真是歹日。」
靜子阿姨從廚房中走出。「小恆,早餐準備好了,包一包給你在車上吃……啊,小芸要不要一起到火車站?」
「我還有點累,想睡回籠覺。」無法承受見到他搭上車後的失落,我決定不去送行。
「嗯,那你就去睡吧。小恆,我再幫你弄一點在車上吃的東西,你等一下。」
等靜子阿姨走回廚房後,我的心隱隱作痛。
哪一天才能再和丁予恆一起進餐?
「幹什麼一臉沒精神的樣子,我看你真的沒睡飽。」丁予恆突然拍拍我的肩膀,把我從胡思亂想中喚醒。
「沒有啦,只是在想台北真好,一定有很多好女孩。」邊說邊壓抑淚腺,不讓脆弱的眼淚滑下臉頰。
「笨蛋。」丁予恆別過頭去,我看不到他現在的表情。「那又怎麼樣?」
「台北的女生見識廣、又成熟又漂亮,一定很適合當女朋友。」愈說愈覺得嫉妒,生長在高雄的我哪有那些迷人的特質呢?
「我對成熟的女生沒興趣,我喜歡的是有點刁鑽、有點稚氣、會和我拌嘴的女生,即使長得平凡一點也沒關係,只要……」
直覺認為他是依照某人的特徵在描述,我趕緊追問:「那個女生是誰?」
丁予恆沉默一會兒後回答:「沒有,現在還沒找到。」
「喔,找到的話記得跟我說一聲,讓我替你慶祝。」聽到答案的同時,我鬆了口氣,原來他只是隨口說說。
就在此刻,靜子阿姨又從廚房中走出,一看到我就說:「你們兩個還在聊呀?小芸不是要回去睡?」
「我在等你們出門後鎖門。」我找借口推托。
「嗯。小恆,我們走吧。」靜子阿姨點點頭後向丁予恆招招手,他們就並肩走出大門。
我站在門口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情不自禁歎了口氣。如果那時堅持自己的理想就好了,今天他就不會一個人上台北。
留在高雄的我究竟該怎麼辦?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
開學後的生活和高中時沒兩樣,一來是學校離家近,二來是孤僻的我不想參加任何社團,所以沒課時都選擇留在家裡。
燕柔出國了,丁予恆去台北了,大家都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只有我渾渾噩噩地過著平淡的生活,想來就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真要叫我轉學、轉系又下不定決心,乾脆就放縱自己這樣下去吧。
「姊,你又在看卡通了。」小穎一回家就故作老成地歎了口氣。
「這不叫卡通,叫動畫。」我糾正他。
自從我上大學後,升上小五的小穎就不用去安親班,每天放學後可以直接回家。雖然他認為像我這樣的「大人」不該和他一起看動畫,但他總會待在我身邊和我一起討論劇情。
想想我們真是對沒救的姊弟,身為姊姊的我拒絕長大,身為弟弟的小穎跟著墮落,不過我帶壞他的成分比較大。
當然娛樂不僅於此,偶爾接到丁予恆打回家的電話也是讓我振奮的方法之一只有在那時候才會知道他還記得家,沒有迷失在台北那個花花世界裡。
然而大一時的他一個星期和家裡聯絡一次,大二時拖長成兩個星期,上了大三後根本連電話都不打了。
說來真感慨,大學前兩年的精華時光居然在不知不覺中流失,等我驚覺時,小穎已經是國中生,沒辦法陪我看電視了。
想到自己起碼也是個准老師,所以順理成章地當上小穎的免費家教。
「姊,這題絕對值怎麼解?」
絕對值?我遍尋腦中學過的知識還是想不起,看來不曉得多久以前我就把這個名詞還給老師了。
「真是的,要是哥在他一定會。」小穎哼了一聲。
無言以對的我只有默默起身。
我念的是國文系,更何況我的數學成績一向不好,他怎能苛求我會呢?
「姊,不要生氣嘛,我只是隨便說說。」小穎馬上拉住我的衣服開始撒嬌。
沒辦法了,我只好坐回原位。
「其實姊在也很好,至少會和我討論漫畫。」
小穎的補充讓我聽來備覺諷刺。「姊對你的功用只有這樣嗎?」
「這樣就夠了,如果姊可以一直留在家裡就好了。」
「小鬼,你詛咒我嫁不出去呀?」我敲敲小穎的頭責備道。
「才不是,姊可以嫁給哥啊。」小穎嘟著嘴回道。
這句話說進我的心坎裡,不過怎能承認呢?
「不要亂講。」我盡量裝出嚴肅的口氣來掩飾心裡的悸動。
「我哪有!我覺得哥和姊的感情很好。」小穎不服氣地回應。
一時無法反應的我,過了幾秒鐘才故作輕鬆地轉移氣氛。「我和你的感情比較好啦。」
「不一樣啦,我們的感情不一樣,你和哥的感情就像媽和爸……哎喲!」
我又敲一下他的頭,阻止他再說下去。
沒想到剛滿十三歲的小穎分得出手足之情和男女之情,真是人小鬼大。
「趕快寫題目啦,明天就要考試了!」我怒吼一聲,不讓他有抗議的機會。
小穎摸摸鼻子乖乖地做題目了。我望著他,心湖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
嫁給丁予恆是不錯,問題是他願不願意娶我呢?
想到自己這兩年來在感情世界繳了白卷就覺得可笑,我究竟在執著些什麼?丁予恆的心中是否真有我的存在?
就讓這些問題永遠無解吧!
***
「小芸,星期天我們全家出去玩,慶祝你成年了。」
爸爸拿了幾張到墾丁的來回票給我看,我才想起星期天是我二十歲的生日。
「謝謝爸!」我點點頭。一轉眼,我就進入了二字頭的年齡,十字頭的年齡是怎麼度過的,心裡竟然一點底也沒有。
「我一張、靜子一張、小穎一張、你一張,剛好四張。」
聽到爸爸在分配車票時我提醒他漏了一個人。「爸,丁予恆呢?」
「他在台北,就沒把他算進去了。」
「嗯。」爸爸說的對,在台北的丁予恆沒有義務回來為我慶祝生日。
前兩年在我十八、十九歲生日時都收到他寄來的卡片,其實這樣就夠了,我只求他記得我生日,至於生日禮物對我來說可有可無。
不過二十歲總是個特別的年紀,多希望能在這一天見到他的面,聽他對我說聲「生日快樂」。
這願望只能放在心裡想想而已,不可能實現的。
***
生日那天全家起了個大早,一切打點完畢後就準備出門。
「奇怪了,小恆這次怎麼沒寄卡片?」
要關上大門前,靜子阿姨突然說道,使我心裡一揪。
是呀,為什麼他這次連卡片也沒寄?這是我二十歲的生日啊!
說不定他忘了,說不定他在台北陪女朋友,說不定……
在心裡作了種種假設後更難過了。我蹣跚地走向爸爸的車。
「小芸,你的臉色不太好看,是不是不舒服?」
面對爸爸的關心,我怎能明說難過的理由?
「沒事,我們去車站吧。」我勉強微笑回應。
坐上車後小穎一直盯著我瞧,讓我心虛地別過臉去。
這小鬼該不會看穿我的心事吧!不過他也沒多嘴,一路上保持沉默。
到了車站後,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丁予恆今天會不會打電話給我?說不定他卡片是來不及寄,所以今天他會打電話來說一聲「生日快樂」。
此時公車已經進站,爸爸將票交給服務人員,四個截角都被撕下。
「爸,我頭有點昏,想回家睡覺。」我趕緊和爸爸說。
「啊,你不去墾丁?」爸爸的口氣聽來相當失望,畢竟這是為我慶生才準備的行程。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不舒服。」我對爸爸撒謊了。
「好吧,自己一個人小心點。」爸爸看看手上的票根後說道。車馬上就要開了,現在也不能退票。
等車子離開時,我才搭上回家的公車,心裡為了剛才的謊言目湧起一陣罪惡感。
如果我猜錯了呢?丁予恆也有可能真的忘了我的生日,甚至忘了我這個人?
今天剛滿二十歲的我對未來的人生許下承諾,如果丁予恆沒有忘了我的生日,這一生我就會把他放在心裡最重要的角落,什麼人也不能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