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不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嗎?要是他,他絕對不會做這種傻事。
「四弟,你在做什麼?」
這聲音……
白季悠訝異地轉身,很意外的看見幾乎不踏出靜心院的三哥白叔傑現身在眼麗,而且更令他意外的是,三哥竟然牽著吸吮著指頭的小娃兒,神情不若以往的愁雲慘霧,甚至可以說是怡然自得。
瞧瞧,三哥平日那張苦瓜臉竟然綻開笑容,「四弟,我從沒見過你胡亂攀折花不呢?」
什麼?
白季悠頭一低,竟然瞧見滿地的落花殘葉,更看見自己的手擱在幼年時種植的槿花上……
天!他在做什麼?竟在無意識間摧殘他最珍愛的花草。
「四弟,你在為何事煩擾?」
「沒有。」白季悠很快的否定,並迅速的轉移話題:「倒是三哥,你怎麼會跟這個孩子玩在一起?」
他只要一瞧見這個娃兒就想到黑琦琳。
她的眼中全是堅強,而這娃兒卻水漾著一雙眸,彷彿隨時都會哭出來似的。
母子倆一點都不像嘛!
「爹?」小娃兒怯怯的朝白季悠伸手。
他立即感到一陣頭昏,到底是誰教這娃兒喊他爹的?若讓他知道,一定抓起來丟進湖裡。
「三哥,你別誤會,這孩子不是我……」
「我知道。」白叔傑抱起孩子,摸著男孩柔順的頭髮。「這孩子是未來弟妹的姊姊的遺腹子,遲早要喊你爹的,我都聽下人們說過了。」
什麼姊姊的遺腹子!
「騙鬼,這娃兒壓根兒就是她生的。」黑琦琳騙得過其它人,可騙不了他。
「四弟,你對她有成見?」白叔傑一語道破。
白季悠也不否認地道:「沒錯,我很有意見。」
「因為她即將成為你的妻子?」
「才不是,是這個人的品格根本就有問題。」他下了結論,想起她的居心叵測、惡意陷害,還有虛情假意地討好所有人。
「但我看到的是認真的人,一個堅強的女人。」白叔傑輕柔地摟著嬌弱的稚兒,彷彿自己才是孩子的父親。「四弟,生命真的很奇妙,每個人看到的事實都不同。」
又來了!
三哥吃齋拜佛還不夠,老講這些令人百思不解的話讓他傷腦筋。
「這孩子很柔弱,若沒有細心的照顧,應該長不到這麼大。」
白叔傑看著小健,想起初見這張小臉龐時,蒼白得近乎透明,而如今兩頰卻隱隱透著兩抹嫣紅。
「如果這位黑姑娘不是你未婚的妻子,你會怎麼看她?」
白季悠的腦海頓時浮現黑琦琳在市集時有活力的賣菜聲,還很興奮的躍上樹,並小心翼翼的挖起他無意間注意到的蘭花。
那時候,他還覺得這位「大嬸」真是熱心親切呢。
當他再次看到她時,是她在屏風前嫻熟的彈著那首雲衣霓裳,努力地爭取當他新娘的機會,那時他只覺得--不要臉,這種貨色還敢來。
「四弟,你不是以貌取人的膚淺之輩,為何不用心去瞭解她呢?」說完,帶著柔弱的孩子離開了。
不知為何,這娃兒竟能帶給他心境上的平和,彷彿為他悲哀的生命帶來一絲希望。
白季悠沒注意到白叔傑的離去,只是認真的思索著--
他真的瞭解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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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季悠在賬房裡找到了黑琦琳,她依舊在撥弄著算盤,認真的計算著;而桌子底下,她的腳被白布層層包裹起來,看起來腫得嚇人。
他忍不住在她面前坐下,「妳……看過大夫了嗎?」
「噓,別吵,我算得正精采。」她手上撥弄算盤的速度絲毫不減。
什麼態度啊!他好意關心,她竟然無視自己的存在。
沒關係,他自然有辦法讓黑琦琳正視他。
於是白季悠支著頭認真的瞧著她,而這也是他第一次這麼仔細的端詳著她。
其實黑琦琳的臉龐輪廓稍尖,鼻挺如峰,眉彎似柳,大大的眼睛閃動著慧黠,小小的櫻唇若點上胭脂,其實還算誘人。再瞧著她明顯黝黑的肌膚,他幻想著漂白過後的她……嗯,應該會是個清秀佳人。
視線稍稍往下移,他注意到那雙粗糙的手指甲裡隱藏著泥土,應該是長時間在田里工作所造成的。但這樣的手卻能寫出如此娟秀的字跡,相信也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辦到的。
白季悠驀然覺得她的一切像一團謎。
「你到底看夠了沒?」黑琦琳受不了的擱下記帳的筆,在他這樣灼灼的目光下,她哪算得下任何數字?
「你到底要幹什麼,說完就快滾!」不要打擾她的工作。
他不悅的瞇起眼,「妳是用這種態度跟未來的相公說話的嗎?」
她冷著臉,心裡煩躁極了。
這男人是怎麼回事,之前不是口口聲聲的說不娶她,不會愛她、寵她、疼她,怎麼現在卻自稱相公,還用那種擔憂的口吻問她是否看過了大夫。
他真是個標準的口是心非的人。
「拜託你說話算話好嗎?」黑琦琳揉著隱隱作痛的額頭。她就是討厭麻煩、厭惡猜人心事,所以他這樣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的作為,會讓她無所適從,不知道什麼是對的。
「我哪裡說話不算話?」白季悠疑惑地挑眉。
「你不是說過不想娶我?」
「妳不想嫁我?」他的眼睛眨啊眨的,口氣也很壞,「我條件很差嗎?」
她想拿桌上的鎮紙敲上他的腦袋,但她沒有,只是壓抑的低吼:「你還說你不會愛我、寵我、疼我。」
她已經很用力的提醒了。
白季悠沉默半晌道:「或許我會改變主意。」
她真想勒死他,「你還說你要娶三妻四妾來冷落我。」
他偏頭,「如果妳抓住我的心,我就沒心思另娶別人了。」
黑琦琳表情像見鬼似的盯著他,「你……你不是懷疑我是個偷生小孩、不知廉恥的女人嗎?」
他綻開一個好大的笑容,「這事兒,我會在我們圓房時好好求證。」
她的臉色刷的慘白。
「更何況,就算小健是妳生的又如何,只要妳是個好妻子,我可以不在意。」白季悠注意瞧著她益發難看的臉色。
嗯,很明顯的,她壓根兒不願嫁他,但為什麼不想嫁他卻又來徵婚呢?
值得他好好探究。
白季悠故意站起身,緩緩的湊近黑琦琳,卻見她驚恐的往後仰。
「想幹什麼?」
「想親近親近我的未婚妻有什麼不對?」他抬起她的下巴,卻在她的眼中瞧見了懼怕。
怕什麼?怕他嗎?
是因為被男人傷過,還是未經人事?
「這樣……不對。」她摀住他靠近的嘴,「我們還不是夫妻,男女授受不親。」
白季悠拉下她的手,吻上她粗糙的手掌心,低啞的輕語:「遲早是的,怕什麼。」
黑琦琳的全身竄過一陣奇異的感覺,腦子一陣昏眩,什麼都不能思考;等到腦子恢復運轉時,她杏眼倏忽圓睜,瞪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龐,驚駭的感到他正輕咬著自己的唇瓣,她的身子瞬間僵硬。
黑琦琳的腦海突然浮現好久好久以前,她好奇的躲在緊花後張著一雙大眼睛瞧著柳樹蔭下,美貌的姊姊被那個男人像珍寶般的摟住,並激狂的吻著--就像現在的白季悠跟自己。
她還記得那個人對姊姊說過的話--
我們遲早都是夫妻,沒關係的,不要怕……
白季悠的聲音與那個人重迭,在乍然睜開的眼簾間,她似乎瞧見了姊姊隆大的肚子、哀淒的淚眸。
「不!」她大叫。
她不會變成她姊姊的,絕對不會!
用力推開白季悠,不顧椅子因反作用力向後傾倒,跌坐在地上的黑琦琳顧不得腳踝的劇痛,只是一徑驚慌地向後爬離。
「不要靠近我,你們白家的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我不會相信你們的,我不會再被你們用同樣的甜言蜜語誘惑,不會……」
那個人竊取了她家剩餘的錢財遠走高飛,臨走時,只留下一句話給姊姊--
等我把這生意做成了,回家去稟報爹後,我就會來接妳們。妳乖乖在家裡等我。
但那個人卻從此以後下落不明。
「不,不會,我不會再被你們用同樣的甜言蜜語誘惑,不會……」黑琦琳摀著耳朵重複同一句話喃喃自語著。
白季悠再怎麼笨,也聽得出這些話有問題;明顯的,她跟白家有關係,有人跟她說過甜言蜜語,而這個人,是白家的男人。
深深吸一口氣,他的腦子裡浮現最有可能的慣犯人選。
「為什麼這麼說?」雖然已經猜到是誰,但他還是問,並且一步步地靠近,拉開她摀著耳朵的雙手。「我們白家的男人對妳做了什麼?」
淚水滑落她的臉頰,她深刻地記得當自己帶著傷心欲絕的姊姊,千里迢迢的來到山莊前求見時的情景,守門的人不屑的啐道:「走開,別來騙吃騙喝,我們大少爺早就成了親,全家搬到南州去了。」
姊姊當場昏厥,那晚就因難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