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我一下。」我仰著頭對君啟揚說。
「嗯?」他有些驚訝,隨即一笑,撩弄我的頭髮,像撫摸動物毛髮般寵溺。
但他沒回應我的要求。
「親我一下嘛!」我可憐兮兮地又說。
他皺眉,左看右看,衡量我的認真度。一會兒,他終於確認我的堅持,慎重而緩慢地垂下頭;我心裡一喜,合眼期盼。
但意料中的吻卻落在額頭上,我懊惱睜眼,君啟揚正對著我微笑。
「你真可愛。」語氣彷彿我年紀小他一大截。
同樣的稱讚,以前我開心得飄飄然,現在卻激不起半點波瀾。
「餓不餓,我去弄點東西吃,你等一下。」君啟揚又揉揉我一頭亂髮,張羅去了。
留下我怔怔地想,我這算「水性楊花」嗎?十五歲的女孩不該煩這課題,這課題卻幾乎成了我的「暑假作業」。
都怪他們的魅力不像十五歲男孩子。
暗戀不算一段故事,所以從駱家堯轉向君啟揚,我心安理得;和帥哥意外有了肢體接觸,臉紅心跳是正常生理反應,所以和陳豪生的那一樁,也勉強可以原諒;但侯燦玉的這筆帳,要怎麼算?
「抱歉,借我一支筆。」
說鬼鬼到!他陡地出現在樓上,我照例又嚇了一跳。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我驚恐地問。君啟揚怎沒告訴我他也在?
「比你早一點嘍!」侯燦玉伸個優雅的懶腰,下了樓梯。「君啟揚的家人不在,我打算今天在這裡通宵唸書,你晚上也要留下來嗎?」
「當然沒有!」我紅著臉否認。
本來是有此意啦!甚至跟媽媽編了藉口,媽媽還擠眉弄眼地要我小心謹慎……誰要侯燦玉沒事跑來當電燈泡!?我以為只有兩人在,才明目張膽在客廳索吻的!等等,該不會……
「君啟揚到現在還沒親過你?」侯燦玉似笑非笑地問。
果然又被他看到了!我怨怒在心。若不是他的「陰魂」作祟,我會繼續滿足於手拉手的純純戀愛,都是他……
「說中了?」侯燦玉興致勃勃問:「要不要我幫你忙?」
「不必了!哪!」我從一桌書本文具當中,抓起幾支筆,戒慎地遞給他,示意他快點滾蛋。
「真的不必,」他不解地拈一支筆說:「照你們這種進度,要耗多久才能更進一步?」
「那、那又不重要!」我脹紅了臉瞪他。
「不重要?」他抿唇輕笑,慢條斯理地坐下,仔細端詳我說:「那你怎麼一臉慾求不滿的樣子?」
欲……慾求不滿!?
「我哪有!」我「咻」地抓個抱枕,急速往沙發邊縮靠,生怕他又會說出什麼嚇死人不償命的鬼話來!
我如臨大敵,侯燦玉反而鳴金收兵。他弄皺一池春水,照樣瀟灑地揮揮衣袖,上樓去了!
稍後,我們三人剛在飯廳坐下,一通電話卻將君啟揚召了去,留下一桌熱騰騰的菜,和一碗扒不到兩口的飯。
「我要送東西給我爸爸,你們先吃,我馬上回來。」君啟揚臨走前對我說:「要等我喔!」
剩侯燦玉與我吃這頓難嚥的飯。
並非菜難吃,菜很豐盛,色香味俱全。君啟揚說「弄點吃的」就能變出這一桌玩意,嚇也嚇死我!
「不用慚愧,這是君媽媽做的,君啟揚只是熱菜而已。」侯燦玉彷彿看透我,閒閒地說:「你以後學習的機會還很多,不必這麼緊張。」
看吧!再好吃的菜,和侯燦玉同桌就要變味。
我悶悶地扒飯,不搭他的腔;侯燦玉也彷彿知趣,不再招惹我。
吃完飯,我接手洗碗,侯燦玉熟練地翻出咖啡粉和茶包。五分鐘後,一杯香味四溢的紅茶端至我面前。
我道聲謝,對著宛若主人的侯燦玉說:
「你對君啟揚家很熟嘛!」
「你嫉妒嗎?」他笑吟吟地問。
一句話又讓我恨得牙癢癢,閉嘴不理人。
偌大的屋子只有我們兩人。君啟揚遲遲不歸,偏偏他又要我等……我不斷瞄時鐘,好靜、好煩、好無聊!暑氣被空調隔絕於外,我卻焦躁異常,眼前的幾何圖形糾結成一團鬼畫符,一個死結卡在那裡。
自從和他們一起讀書,養成疑難必問、問題不隔夜的習慣。我瞪一眼空蕩蕩的樓梯,可是現在只有侯燦玉在……討厭!
但我還是捧了紙卷,上樓去敲書房的門。
「有什麼問題?」侯燦玉笑著,引我至桌邊。
會是我神經過敏嗎?他笑得彷彿別有用意,一臉「終於等到你」的先知先覺樣……我揮去疑慮,虛心請教。
平心而論,聽侯燦玉的講解,比請教愛罵人的陳豪生、沒耐性的駱家堯要好多了。他和君啟揚一樣有耐性、有條理,若不是他最近陰陽怪氣,我以前是很喜歡請教他的。
「已經能做這種問題了?君啟揚調教得不錯,你進步很多。」侯燦玉點點頭。
問題解決,我卻不知怎地,一時依戀不走。拍拍臀下的床褥,我隨便問:
「你晚上睡這裡?你常來這裡睡?」
「是啊!抱歉破壞你的計畫了!我不是故意的。」侯燦玉又露出蘊含深意的笑。
「什麼計畫?我哪有什麼計畫?」我不認帳,一口氣又湧上來。
「好好好,沒有就沒有。」他忍俊不住。
又是這副透視一切的笑容,真討厭!在他面前,我老是被當成傻瓜!雖然跟他比起來,我確實不怎麼聰明,但也不用這麼笑我嘛!
「有什麼話就直說,不要故弄玄虛好不好?」我將憋了許久的氣吐出。
「哦?這樣喔?好啊!」侯燦玉伸個優雅的懶腰起身,站在我面前,彎腰與我面對面說:「你這樣是行不通的。想要勾引君啟揚,你全身上下都要改造一番才可以。」
「你、你在說什麼?我、我又沒有要勾引君啟揚!」被他一棒敲中,我猶作困獸鬥。
「啊?原來是我弄錯了?」我猛點頭。他直起腰身,皺眉思索說:「難道你想勾引的是我?從君啟揚轉向我……唔,我的體重比他輕一點,比陳豪生又輕更多,『負重度』比他們都差呢!你確定?」
「喂!」我氣得跳起來。「你不要自編自導自演啦!」
「好好好!開開玩笑嘛!你的反應真可愛。」侯燦玉笑笑安撫我,又將我壓回原位坐好。
我戒備地瞪了又瞪,心裡轉了幾轉,不情不願地問:
「你、你剛才說,我哪裡需要改造的?……喂!你不要笑!當我沒問好了!」
「我只是習慣性的微笑,不是笑你,O.K.?」侯燦玉一本正經地斂了笑,與我並肩而坐。他端詳我說:「看看你,你的眼睛已經很圓很大了,不要生氣也瞪,被欺負也瞪,難過、疑惑也要瞪,這麼無辜、這麼可愛,連我看了,都想摸摸你的頭了!小妹妹。」
他竟學君啟揚搔弄我的頭髮,我不甘地叫:
「什麼嘛!我們一樣年紀耶!」
「可是你看起來就是特別小。」侯燦玉皺眉。「除非君啟揚是個四、五十歲的變態歐吉桑,對小女生特別有興趣,不然你這副『無性徵』的妹妹樣,很難勾起男人的慾望。你最好換條有女人味的裙子,上衣要有曲線。頭髮呢,就算是清湯掛面也可以梳出漂亮的髮型。沉著點,用微笑取代傻笑……記住沒?」
他面授機宜,我滿腹狐疑;君啟揚會是那種單純被女性性徵吸引的膚淺男孩嗎?
「你也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孩子?」我莫名有些介意。
「我!?」他微笑。「你真的想勾引我?」
「你又來了!」我故意推他一把。
他回我一記。男孩力氣較大,我被他一推,往後仰倒,又不甘心地彈起身,報復性反推回去。但這次用力過猛,我失速撲上,他竟被我壓在身下,床褥深深凹陷。
又是近距離十公分,我的死穴;我恍恍被定住。
侯燦玉白玉一樣的臉容,細緻無瑕;長睫毛、水漾瞳眸、挺鼻、豐潤的唇,如果他是個女孩子,一定很漂亮很漂亮……我梭巡又梭巡。他的眼睛幽幽散放奇異的光,唇的潤澤感讓我想起那只玻璃杯緣的濕漬,我心蕩神馳,竟不由自主低下頭,做了與那天一樣後悔的事……
我吻了侯燦玉。
滋味一時說不上來。他的唇溫熱、柔軟,我輕輕一吮,品味這日思夜念的一吻。曖昧的氣流籠罩我們之間,他並未抗拒,也輕柔地反吮我一下……
這一下,我倏地睜眼驚醒,慌張摔下床去!
掩口尚不足以表示自己的詫愕,我瞪著他,直往後退,不敢相信竟然就這麼吻了他!
期待已久的初吻應該與君啟揚共享,怎麼對像會是侯燦玉!?
「還不錯。」他倒是氣定神閒。拍整上衣,坐起身,他輕緩地說:「不要又瞪我!用剛才那種眼神,你下次就『達陣』成功了!」
「你--」我氣急敗壞。
他為什麼不痛不癢?既無一絲被「輕薄」的惱怒,也沒半點背叛朋友的愧疚,真可惡!想罵一句「朋友妻,不可戲」都沒立場,因為主動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