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左霓霓的眸子直直望著前方,裡面隱隱浮動著茫然。「總覺得一切都好像夢似的,好像隨時都會失去般。」一個人太幸福,是否會適得其反?總要疑神疑鬼、不得安寧才甘心?
「跟我在一起,你不快樂嗎?」聶雲托起她的下頷,讓她與自己對視。
左霓霓悠然一笑。「就是太快樂、太幸福了,怎麼可能會這麼幸福呢?水滿則溢,而我現在就覺得我的幸福太滿、太滿了。」是她太多心了嗎?上天真會給予她滿滿的,而且永不會溢出來的幸福嗎?她不大相信。
聶雲撫著她又輕蹙起的柳眉。「這些日子來,你太累了,不如我們把婚期延一個月吧!」
「不用了。」左霓霓搖搖頭。「就下個月吧,我不想有變數。」
聶雲握住她的素腕,牢卻沒用重力。「不要想太多,你以後的日子只會更快樂、更幸福。」
「不,像現在就好。」左霓霓與他的巨掌交握在一起,十指相纏,似乎這樣她不肯安寧的心,才會稍稍定一些。「我不需要太幸福的日子,時常半滿就好;我寧願用心思去填滿那另一半,也不希望它溢出來,只能看著它白白流走。」
「你的小腦瓜到底在想些什麼啊?」聶雲有些失笑。「亂七八糟的,女人的心都這麼深沉、複雜嗎?我以為簡單就是最好。」
左霓霓瞄著他。問題是,他真的能簡單地過日子嗎?以他的性格,她總以為不妥。但又有哪個妻子會希望丈夫做的工作,是有危險性的?她只是不想惶惶終日。
來到一間布料店,左霓霓一眼就看中了一匹青灰色的布,她愛不釋手地輕撫著。布廖不錯,用來做件外套最好。
「你喜歡這種顏色?」聶雲有些微訝。
左霓霓睇他。「我打算做件外套給你。」笨!她又怎麼會穿這種顏色的衣衫?
「我已經有很多了。」聶雲不想她再做。因為他留在這兒只有一個月,他的衣物卻成倍地增加。左霓霓好像怕他沒衣服穿似的,不停地做衣服給他。其實他不是喜新厭舊的人,只要整齊乾淨的就穿,不管舊與不舊。「你替自己做幾件吧!」
他原本以為像她這種女人,應該是很愛漂亮的。後來他才發現,她的胭脂不用到最後都不另買,衣服也只有那麼幾件,只是佩飾比較多;可是那些佩飾也多是她自己做的。所以他希望她多添些衣服與飾物。她是他娶來要呵疼一輩子的,不是娶來做他的奴僕的,他希望她才是漂漂亮亮的那一個。
「怎麼?嫌我做的衣物不好看嗎?」左霓霓故意板起臉,叉起腰地說道。
聶雲笑。「你的針黹好得沒話說,這還用懷疑嗎?只是你的衣裙不多,你就替自己多做一些吧!」
「喔,我明瞭,你是嫌我窮酸,衣服舊配不起你神捕的身份是不是?」她用手指戳戳他堅硬的胸膛。哎呀,真的好硬,害她的手指頭都戳痛了。而他卻毫無表情,令她懊惱不已。
「霓霓,」聶雲苦笑。「你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
左霓霓瞪他。「那你要不要?」她指指那塊布料。
聶雲環視一圈,然後拿出一匹淡淡的桃紅色澤的布料,道:「你也做一件。」
「好啦。」她也挺喜歡聶雲拿著的那匹布料的。
左霓霓要老闆把這兩疋布料包起來。「多少錢?」
「霓霓,」聶雲捉回她伸出去給錢的手。「我們還沒買做喜服的布料呢!」
「哎呀,你瞧我都忘掉了,」左霓霓恍然,又四下瞧瞧,然後又挑了幾匹大紅的布料。「幸虧你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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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連這個都忘了呢?」當他們提著大包小包地走出布料店時,左霓霓喃喃自語著。買布料做喜服,這件事她不是一直念著的嗎?
「怎麼了?」聶雲見她的口中唸唸有詞,樣子也有些苦惱,不免擔憂。
左霓霓拍拍自己的額頭。「我的記性真的越來越差了。」這種事也能忘,希望不是什麼不好的兆頭才好。
「你只是太累了,接下來的事,我來辦吧!你要多多休息。」
「這怎麼可以?結婚耶,一生一次,我當然凡事要親自來。」誰也別想搶她的參與權。
「我只是想你多休息一下。」聶雲握住她的腰肢,不禁皺深了眉頭。「你又瘦了。」他不喜歡。
「我只是未吃午飯而已,才沒瘦呢!」聶雲認為她太瘦了,於是整天監管著她的飯量與食量,一有機會一定要餵飽她的胃。而最讓她受不了的是,她都已經胖了一圈了,聶雲仍會每天說她瘦!難道真要把她養成個胖子,他才會覺得她是正常的嗎?
「那我們就快回去吃午飯。」反正現在也快午時了。
「我還要買些色線呢!」她拖延著,她還不餓嘛。
「先吃飯。」他堅持。
「我不餓嘛。」左霓霓撒嬌,整個身子在他身上不停地蹭呀蹭的,非要把他的陽剛氣給蹭掉不可。
聶雲拿她沒轍。「乖,霓霓,」他把她當孩子來哄。「我們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逛嘛。何況你這麼瘦——」
「不許再說我瘦!」左霓霓打斷他的話。「我哪裡瘦了?」她輕盈地旋個圈。「你看,我這是婀娜,不是瘦。」說著,她哀怨地睇住他。「如果你嫌我瘦,你可以娶個胖子,反正我不要做『肉』女。」她這身段可是人人稱讚的,她要「保留」啦!
她又是嗔又是撒嬌,他還有什麼辦法?他只能投降。「好、好,算我怕了你,我們去買色線吧!不過,」他正色地看著她。「買完了,你要和我回家去吃飯喔。」
「好啦、好啦。」左霓霓隨口應著,反正到時她再撒嬌,她不信聶雲不買她的帳。
果然,等左霓霓買完了東西,終於嚷著餓時,已經快要吃晚飯了。
「你不是君子,我們明明說好——」聶雲兩手拎滿東西,只有嘴巴還空著。
左霓霓打斷他。「我當然不是君子,我是淑女。何況,連聖人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將就一下啦!」
反過來說他錯囉,聶雲淡淡一笑,不再爭辯。
一進家門,回來幫二姊辦喜事的左霧霧正走出來。「聶大哥,裡面有人在等你呢!」
「是誰?」他想不出有誰會知道他在這。
「不認識的。」左霧霧天真地道。
「不認識?不認識,你居然敢讓那人進來?」左霓霓皺起眉。「你都成親了,怎麼還這麼不經心?」
「我——」左霧霧委屈地垂下頭。「我看他不是壞人嘛。」
「你看誰都不是壞人!」左霓霓氣呼呼的。她這麼不經心又善良到過了頭的個性,遲早會帶來麻煩的。
「算了,」聶雲勸住左霓霓。「不要怪霧霧,她只是太相信人罷了。霧霧,那人在哪兒?」
「二樓的菊花房。」
「好,你先幫我把東西拿進裡面。」聶雲把東西交給霓霓和霧霧。
「不會有事吧?」左霓霓那種不安的感覺又升起來了。
「放心。」聶雲對她安然一笑,然後大步跨上樓梯。
左霓霓望著他昂藏的身軀,問道:「霧霧,那人是男是女?」
左霧霧抿嘴一笑。「是男的,姊,你放心。」
放心?難了!左霓霓的眉頭更加緊蹙。「是個怎麼樣的男人?」
「器宇軒昂、樣子很俊,給人的感覺很不錯的。」左霧霧說。
「哦!」左霓霓強壓下心頭的不安,對左霧霧勉強笑著。「你就這樣回來了?你夫君對你還好吧?」
左霧霧低歎口氣。「我不知道算不算好。」
「怎麼了?」左霓霓關心地問道。
「我不懂他,我完全不懂他;也許我嫁給他,是種錯誤。」左霧霧想著另一方的他,又深深地歎了口氣。
左霓霓有些欷吁,現在最幸福的,大概只有大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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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雲沒有告訴她,那天來找他的人是誰,有什麼事,她也不問。就這樣,日子又過去了二十多天;再五天,就是他們成親的日子了。
左霓霓給喜服繡著鳳凰,其實按她平常的速度,應該早就完成了才對。但這件喜服,她繡了二十多天,卻仍然沒繡完。
原因就像現在,她繡著、繡著,就不由自主發起呆來。
聶雲那天見的人是誰?她雖然不清楚,但那絕對是個有影響力的人,不然聶雲不會這麼地心不在焉。
他常常失神、常常皺眉歎氣。每晚她睡不著,打開窗望向院子時,必會看到聶雲挺拔的身影。她知道他在煩惱著一些事,但她不敢問,她只想趕快成親。她直覺地知道,如果她不堅定地成親,那麼他們就會沒機會成親了。
可是,她的堅定卻時時受到考驗。
如果今天,她不是愛他的話,她是可以什麼也不管不顧,只想著成親的幸福,只要有被人愛就夠了,不會再煩惱什麼。但話又說回來,如果她不愛他,她還會與他成親嗎?既然愛,她又怎麼能對聶雲不展的眉頭無動於衷?她又怎能對他夜夜的歎息聲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