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的討厭似乎少了些,而好感自然地也就增加了。左霏霏的嘴角揚起笑;他也許並不是太差勁的人呢!
就在風徵詔打算用眼神提醒左霏霏立刻逃走時,一副穩而沉的聲音乍然響起。「住手!」
喝叱的聲音迴盪在這狹窄的空間內,大家都像被雷劈中一樣瞬間全靜下來,靜得能聽到外面風吹過的聲音。
而聲音就響在左霏霏的左側,她直覺地轉過頭去看,哇--
黑,好黑!這是左霏霏的第一個感覺。
要不是屋子裡有火把,左霏霏想,她大概是看不到這個人的。就算看到,也只會當成魑魅魍魎。
男子全身黝黑如墨,雙眸非常銳利,但沒有戾氣:一身破爛的衣服遮擋不住他僨起的肌肉。如果風徵詔給人的感覺是斯文,那麼他就是絕對的強。
「你們在幹什麼?」男子大喝著,如鷹的利眸狠狠地刮過那些與他同樣衣衫襤褸的人。
面色蠟黃的眾人頓時全低下了頭,一臉慚愧羞窘。
「村長。」眾人輕叫。
左霏霏吃驚。「你是村長?」她脫口而出。也怪不得她這樣,他這個村長太有肉了吧?並非說他腦滿腸肥,只是他的肌肉結實、身體壯碩如牛。反觀這些村民,有哪一個像他這麼有「肉」的?
「對不起,」男子轉過頭對她時,卻又是另一個樣。不是說他有多和善,但至少有禮,聲音也降低了許多。「他們餓壞了,所以才會如此,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話不能這樣說,我們也沒錢啊!但我們都很辛勤勞動--」想發表高見的左霏霏被一隻巨掌給滅了音。
風徵詔伸手摀住左霏霏的嘴,臉上笑意濃濃。「別這樣說,他們也是迫不得已嘛。」
「還不跟大爺和姑娘道歉?」村長大喝一聲,直到眾人齊聲嚷了句「對不起」後,他才臉色稍霽。「我剛剛打了隻老虎和山獾,大家都在我家呢!你們也回去吧!」
「好耶,村長萬歲!」村民一聽,都高興地大叫。他們已好久、好久沒吃過東西了,平時都只是靠樹皮、樹根填肚子而已。
「慢著,以後搶東西這種事,別再做了,知道嗎?」要做,也只可以他來做。這些人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知道了。」村民對這位村長可是崇拜得不得了,他的話就是聖旨,沒人會反對的。
待他們都走了,村長又向他們行個禮。「剛才的事,還請兩位多多包涵。」
「小意思,村長別客氣。」風徵詔也還個禮,笑道。
「你真是他們的村長嗎?」左霏霏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是的。我不像?」村長上下瞧瞧自己,確定自己與往日同樣骯髒、同樣襤褸。
「不是說衣服,」左霏霏努力地思索著用詞,想要表達自己的意思。「是你的--感覺。嗯,是氣勢,對,是氣勢。你很強悍、很強勢,你不是他們那種人的。」她歉然地笑笑。「總之我可以肯定,你有著自己的世界。而這個世界離那群村民是非常、非常遙遠的。」
村長過了半晌才說:「妳很聰明。」
「真的?」左霏霏的眸子燦亮、燦亮的,並對這個陌生男人綻開一朵足以把死人喚起的笑花。
看她笑的!風徵詔看得幾乎把眼睛暴凸出來,她可從來沒對他這麼笑過!虧他剛才還想盡辦法,並以身犯險來救她,哼!可惡、可惡!
「是的。」村長點個頭,向門口走去。「不打擾你們了,請便。」他沒有忽略那個男子的眼光,凶得幾乎想將他刺穿、吊起來日曬雨淋呢!
「喔,再見。」左霏霏笑咪咪地送走村長,旋過身,但見風徵詔一臉不爽地盤腿坐在地上,臉色暗暗晦晦的。
「你怎麼啦?」左霏霏好心地趨近,問道。
「妳剛才對那男人笑得好開心。」他的話有些酸。
「當然。」左霏霏絲毫沒察覺他的酸言酸語。「他誇我聰明呢!這就代表你剛才說我是笨蛋是錯的,我能不開心嗎?」
風徵詔在心底生悶氣。「妳笑得還像白癡呢!」他無聲地動動嘴角。
左霏霏沒留意他,逕自沉浸在自我陶醉裡。驀地,她想起什麼,於是坐到風徵詔面前看著他。
「看什麼?」他沒好氣地問。
「謝謝你。」左霏霏認真地說道,並附贈一朵燦爛的笑花。
風徵詔盯著她紅粉緋緋的俏顏,酸意頓時全變成蜂蜜,甜膩膩的,渾身神清氣爽。
「我也沒做什麼。」他說道,謙遜是讀書人該做的事。
「那也是。」左霏霏附和。
風徵詔險些摔倒。「什麼?」她剛剛不是還在道謝嗎?
「幸好村長來了,不是嗎?我一直覺得你那計畫不大好。幸好村長來了,我們沒麻煩了,我也不用逃走了。你知道,已經這麼晚了--」左霏霏驚見風徵詔的臉色越來越鐵青,她吃了一驚,趕緊問道:「你沒事吧?你臉色好差呢!是被嚇壞了嗎?」
風徵詔被她氣到無力。「我是男人又不是小奶娃,怎麼會這麼容易就嚇到?」
「我知道你很有勇氣。」左霏霏當他是鬧彆扭的小孩子般,順著他意安撫。
風徵詔快要嘔死了。「妳的口氣像在指責我無聊。」哼,對他就這麼差!
「喂,你到底怎麼啦?」左霏霏莫名其妙。「怎麼一副想吃掉人的樣子?」
他只想吃掉她而已!
「沒事!」他有些悶地道,撇轉過頭去。
左霏霏瞪著他,覺得自己很有生氣的權利。但又不知為何地忍住了。
破屋內靜悄悄的,只有火堆 啪燃燒的爆裂聲。而流轉在兩人間的空氣是窒悶的,左霏霏決定不再待下去。
「我要去睡了。」左霏霏說道。
「喔。」風徵詔淡淡地應著。
左霏霏睇著他。「要是村長,他才不會這樣。」她嘟囔著。
她的聲音雖小,卻被耳尖的風徵詔聽到了。「是嗎?那妳剛才應該跟著他走。」天哪!亂吃醋是男子漢的大忌,他怎麼可以如此沒風度?
「你以為我不想嗎?」左霏霏口氣很沖地道,完全是脫口而出,沒有經過大腦的過濾。
風徵詔咬咬牙,忍住從胃處翻湧而上的酸澀。「那妳為什麼不走呢?」
「因為、因為--」左霏霏努力想理由。「因為我要幫霜霜買西湖龍井啊!」
風徵詔凝視著她,深邃的眸子似乎想要看穿她有沒有說謊般地銳利。
就在左霏霏覺得自己會被他灼熱的眼光燒穿一個窟窿時,風徵詔開口了。「算了,妳去睡吧!」
他的口氣像打發一隻狗!
左霏霏跳起來,怒目忿忿地燃燒著。「你那是什麼表情?好像我在找碴、無理取鬧似的。」
「妳現在不就是無理取鬧了嗎?」風徵詔攢起濃眉。拜託,他根本不想跟她吵!
「是你自己發神經,突然冷冷淡淡的,我才好心關心你一下。」就說這世道做不得好人。
「妳忘了,我們的關係本來就是這樣的嗎?」風徵詔太習慣與她鬥嘴了,有些話他根本完全來不及細想,話就脫口而出了。
左霏霏倒抽口氣。「原來是這樣。」她輕喃。本來她以為他們的關係會變好一點,畢竟今晚他是如此用心地想救她。可是這真的只是她自以為是而已!他們原來是怎樣,就該是怎樣,不會因今晚的事而有所改變的。
「我懂了。」左霏霏點著頭,嚴肅地道。
不是這樣的,不是--風徵詔想挽回一些什麼,畢竟他就是想趁這趟旅程,好好地改善一下他倆關係的。他剛才的話,口氣是有點沖,但他也只是在吃村長的醋而已。雖然吃得沒道沒理,他也後悔了。而他絕不想過了今晚,他們的關係又得回到以前。
「呃,我剛才、我剛才所說的,妳當沒聽見好了。」書上怎麼沒教人道歉?他苦惱地思索著。
「你說了,就是說了!」左霏霏一臉正經,全身繃得緊緊的。「怎能當沒說?」
「我只是一時口快,沒心的。」風徵詔急忙辯駁道。
「正是口快,才能把你內心最想說的說出來。」左霏霏毫無表情地響應。
說她不愛讀書,說話應該沒什麼文理才對,偏偏她有時說的話卻又該死的讓人反駁不了。
「那不是我內心想說的。」這是真話。
左霏霏深深地看著他。「那你內心想說什麼?」
「想說--」喜歡妳!
但這能說嗎?不!至少不是現在,他還沒把握她的芳心懸在他身上。
「想說,我們或者可以做朋友。」風徵詔鬆口氣,暗自高興自己想到了一個既可以當理由,又能暗示自己對她有心的理由。
「可是你剛剛才說,我們的關係應該冷淡的。」左霏霏指出他前後的矛盾。
風徵詔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所以我才說,想要改變一下咱們的關係呀!我們做朋友,怎麼樣?」
「為什麼你突然會這樣想?」她狐疑地瞅著他。
「為什麼不可以這樣想?」風徵詔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