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妳出來吧!」風徵詔溫厚的聲音把她自思潮中喚醒。
「你的頭髮還濕著呢!」左霏霏瞪著從他濃密的黑髮滴落的水滴道。
「一會兒就干了,」風徵詔不甚在意。「過來吃點東西吧!」
左霏霏這才注意到,風徵詔已把饅頭與燒餅都拿出來了;而他濕掉的衣服則鋪在近火處烘著。
左霏霏拿起燒餅,小小地咬上一口。「呃,那個,謝謝了。」她不習慣向這個平常只有對罵的人道謝,所以聲音並不大。不過說出後,她感到心裡好像有某個結被鬆開了,忍不住吁口氣,有些釋然。
風徵詔嘴角泛上淺淺淡淡的笑,在搖曳不定的火光映照下,他的笑居然帶有幾分神秘的味道。
「妳說什麼?我好像聽得不大真切。」風徵詔故意道。
左霏霏的臉抹上紅暈,不知是羞是惱。「我勸你凡事適可而止會比較好。」她低下螓首,啃著燒餅,所以她並沒有看到風徵詔眸中,那一閃而過的笑意。
風徵詔盯看對著他的頭頂。「可是妳有話對我說,不是嗎?我聽不清楚嘛。」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嚴肅、認真。
「我、我說……」左霏霏不解為什麼會說句謝謝都會臉紅。這很平常呀,他幫了她,她道謝再正常不過了。那她為什麼這麼彆扭?都不像她了。
心理建設完畢,她深深吸口氣,閉著眼,大叫:「我說,要謝謝你,謝謝。」呼,說完了,這回他不會說聽不到了吧?
但--
「妳閉著眼,是跟誰說?」風徵詔故作訝然地問。
「你--」他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她就知道,對這人好不得的!
「唉--」風徵詔幽幽地歎口氣。不經意地用手爬著自己濕濕的頭髮,然後黑眸一轉,直勾勾地睇著她。
他所有姿態神情,分明都在說--我弄得這身狼狽,可是為了妳呢!
左霏霏握著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噴著火的明眸幾乎要將風徵詔吞噬下肚、再吐出來拆骨。
風徵詔雖然臉上笑得無辜,但心裡也做好了被揍的準備。
本以為要發作的左霏霏,卻突然鬆開了拳頭,眸子裡的熱火也在瞬間熄滅,變成水盈盈、霧濛濛的,讓她添了抹嬌柔。
風徵詔不禁看呆子,喉頭不自覺地上下滑動著,口水分泌突然多得吞也吞不完。
身著棗紅衣裙的左霏霏,剛才還是一團火,現在卻是一汪水。而且要命的是,這汪水比那團火更誘惑人、更能勾掉人的心與魂。
左霏霏眉目溫柔,嘴角含著抹淺淺柔柔的笑,身子裊溺婷婷地朝他走來。
如果說,她平日是一株鳳凰花,那麼此刻她便是一株風中的鳳凰花,搖曳生姿,仍然紅得燦爛。卻因為搖晃,而平添脆弱的媚態。
「我說,」左霏霏淺笑,微微地凝視著他,然後在他身邊坐下來,螓首輕輕靠著他寬厚的肩膀。「我要謝謝你呢!」她說,吐氣如蘭,眸中流光四溢。
風徵詔的心神早全被她媚惑人的笑顏給攝了去,腦子已經停滯無法思索了,只能任由雙目專注地貪婪地收攝她所有的一切,小心地鏤刻在心。
「現在,你聽清楚了嗎?」左霏霏盈盈笑問,素手在他的腰間撫摸。
被她的手一貼,立刻引起他自然的緊繃。
不行!在這種地方,他更要當君子,不可以對她做出任何不當的事。他要當柳下惠!
「我聽到了。」風徵詔努力漠視腰間的小手,以及那小手柔軟、舒服的觸感。
「聽到了就好。」左霏霏燦開笑花,湛亮的水眸繼續迷惑著瞳中人。
「是的,好好。」他重複,天知道她說了什麼,他又答了什麼。
他只求她別太折磨他,他不知道自己的理智能維持多久。而他非常懷疑,她是否知道自己在做著怎樣危險的行為。
然而,他很快便清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並非左霏霏,而是他自己!
腰側驀然傳來一陣痛疼,他低頭,發現自己居然被--揍了!
他驚愕地抬頭,見到剛剛還一臉柔情如水的女子已化身成為閻王的使者--高傲、並帶著惡劣而得意的笑容。
錯愕間,肚子又傳來一陣痛,他這才從愕然中回過神來。原來適才她的溫柔都是假的!她這個粗魯的女子怎麼可能變成溫婉、嫵媚嘛,那是左霓霓的專利!
「叫你適可而止,你偏不聽,哼!」左霏霏笑得非常囂張,不給他一點教訓真的不行。「現在知道後悔了吧?」
他還能不知道嗎?往後他會清楚她的溫柔不可信,並且會時時警惕著自己,千萬不能為了一時快樂而樂極生悲。
「是,小生受教了。」風徵詔向她深深揖個禮,濃眉不展。她居然這麼用力,痛死了!
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左霏霏有些些的愧疚泛上。「剛才我只是用了五成力而已,真的。」她保證。
風徵詔苦著臉。「我真該感謝妳『只用』了五成力『打』在我的『肚子』上。」他強調著某些字眼,她該慶幸他是個男子,又經常鍛煉身體,身子才沒像那些脂粉味重的男人那麼弱,不然真的會死人。
不過既然左霏霏有罪惡感,他乘機裝死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呃,那我下次再少些力。」左霏霏打著商量。
風徵詔幾乎沒跳起來。「還有下次?」
「不、不、不,」左霏霏見他猙獰瞪著自己的樣子,好像恨下得將她吞下肚似的,連忙安撫。「不會再有下次了。」
「如果妳再打我,那怎麼辦?」風徵詔瞠目,凶凶地問道。
左霏霏本來就不是愛動粗的人,就算打人,也只是出於一時氣憤。打過了,氣也就消了,所以現在,她見著風徵詔「生氣」的模樣,反而怕了他。
「你想怎麼辦?」她氣短地問。
「嗯……」風徵詔沉思一會兒,然後唇角慢慢地揚起,越咧越開。「到時妳必須答應我做一件事,無論什麼都可以。」他炯炯有神的黑眸緊緊鎖住她。
左霏霏被他看得頭皮發麻,而且心裡也隱隱升起不祥,提醒著她,一旦答應就會掉進萬劫不復的境地。
「我--」她遲疑著、猶豫著、疑惑著。
「我就知道,妳是存心打我的。妳想用暴力打死我。」風徵詔知她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忙捧著腹,「哀怨」地申訴。
見不得他這樣子,左霏霏一急,便道:「好,我答應你。」
哈哈!風徵詔在心裡偷笑,娶老婆大計有進展啦!
雖然心裡笑翻了天,但他的臉上仍是一派正經、嚴肅,只是抽搐的嘴角洩漏些許的秘密。不過那輕微的抽搐也被左霏霏自動翻譯成「痛得抽搐」,所以暫時無事。
然而,他們安靜的時光也沒有維持多久。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還有人聲漸漸地靠近這裡,風徵詔雖然不能猜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出於直覺,他還是將食物與衣物拋上車。
「快來!」風徵詔拉著發呆的左霏霏,要將她也拋上馬車。「我們要立刻走。」
「我們為什麼要走?只是有人來而已,不是嗎?」左霏霏一臉茫然不解。
「這裡荒山野嶺的,會有什麼人來這裡?若有,也必是山賊、土匪之類的。所以我們快走吧!」風徵詔著急地解釋。
風徵詔猜得不錯,只是動作還是嫌慢了點。他才爬上駕駛座,一群手執棍子與火把的人已衝了進來,將他們包圍住了。
第三章
「土匪?!」左霏霏掩住嘴叫道,但她的聲音聽來不像是慌亂,而是驚詫。
是的,驚詫!
有哪一群土匪會像眼前這些人?面色蠟黃,身材瘦弱,明顯是吃不飽的關係。雖然他們都手拿武器,但那些棍子、樹枝比她的手粗不了多少。而且他們的臉上、眸子裡都有著屬於佃農的拙樸與善良。他們只是樣子裝得凶而已。
「他們是佃農吧?」左霏霏蹭到風徵詔身邊,輕聲問道。
風徵詔心裡雖然也是這樣想,但仍對左霏霏的直率而擔憂。即使是純樸的農家人,在餓極與困極的情況下,也會做出違背理智與心智的事。
「我們是土匪,你、你、你們快把銀兩和食物拿出來!」為首的那個顫巍巍地開口,口齒不甚伶俐與兇惡,由此可見,他們大概也是迫於無奈才做這種事。
「不給又怎樣?要打嗎?」左霏霏揚揚眉,挑釁道。雖然對他們有惻隱之心,但她痛恨被威脅,即使是他們也不行。
風徵詔幾乎沒被她氣得吐血,就算她打架了得,但這裡起碼有二十幾個人,她真以為自己有能力一個打十個嗎?也不用用腦子!
風徵詔拉住想挽起袖子的左霏霏,將她扯到一角。「妳不要動不動就動手動腳的,行不行?妳是女孩子。」
左霏霏瞠目。都什麼時候了,他們極有可能被人搶劫,他還有心情跟她說教?
「要教訓我,等會兒再說!現在我們要先趕走他們,不然我的錢就不保了。」只要一想到她只不過才出城一天,就被人劫去買茶葉的錢,霜霜的臉會有多鐵青,她的心裡就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