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湘還藏了句話沒有說出口。
邑南的染料像極了人的心、人的感情。
好比他,看上去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心裡卻藏著比一般人更為濃厚的情感。
她何其有幸,能陪伴他左右,能見到他的真情流露,能觸摸到他心底最深處的柔軟。
他就在眼前,但要接近他卻是那麼地不容易。
她低低喚了一聲,「宣維。」那人含笑看著她,讓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沅湘伸出手,觸到他的衣角,只覺得心裡一陣難過,忍不住撲進他的懷裡。
「好端端的,怎麼了?」皇甫宣維有些擔心,卻又不明白。「是不是我惹惱妳了?那我以後不逗妳了。」
沅湘連忙搖頭,「不是。」聲音帶著哽咽,眼裡浮起一層水氣。
「妳究竟怎麼了?」他輕拍她的背,擔憂地問。
她抹抹淚水,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我只是一時感慨,沒事的。」
「感慨什麼?說給我聽聽。」他耐心地問著。
「此刻我能在你身邊伴你左右,讓我無比感慨。」沅湘一開口,淚珠兒便成串落下,「比起漣漪,我不知幸運多少倍。」
皇甫宣維微歎一聲,溫柔地擁她入懷。
「沅湘,遇見妳真是我的幸運。」他認真地說著,心裡盈滿感動。
沅湘哭得更厲害了。
他不禁挑起眉毛,「這麼愛哭啊!那我以後是不是要隨身帶一件衣服,被妳哭濕了還有得換。」
她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的淚水把他的衣服濡濕了一片,
「如果想表達感動的話,我比較期待另一種方式。」皇甫宣維拭去她的淚水,輕點她的紅唇。
沅湘臉上緋紅一片,小小地瞪了他一下。
「好了,笑一下。」他輕刮著她的臉頰,「妳說丹朱色有種種不同,我只要看著妳就明白了。」他眸中帶笑,「或深或淺,讓我目不暇給。」
沅湘臉更紅了。她手裡玩著他的衣帶,幾乎不敢抬頭看他。
手指不停地繞著那根帶子,她忽然想到什麼,抬頭急急地說道:「宣維,我給你做件袍子吧!」白色的緞面上繡著一隻黑色的鷹,一定很適合他。
「好。」皇甫宣維笑著說道,「那現在陪我去洗鴛鴦浴。」
「又來了!」沅湘連耳朵都燒了起來,索性背過身去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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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有人稟報道:「殿下,黑陵國的公主請王妃過去一敘。」
這個通報及時地解救了窘迫的沅湘。
她立刻答道:「我馬上去。」雖然皇甫向遠從未承認過她的身份,但在皇甫宣維的宮殿裡,她就是王妃!將來宣維繼位,她就是名副其實的王后。
皇甫宣維卻不滿意她的離開。
「慢著。」他攔住她,眉頭微微皺起,「妳們平日素無往來,她無緣無故的請妳過去,必定有可疑的地方。」
沅湘心裡一直記得燕兒的救命之恩,遂溫柔一笑,「她救過我,我去回禮也是應該的,不會有事的。」
「若真是她請妳去,我倒不這麼擔心,怕就怕她被人利用。」他走到殿門口,沉聲問道:「誰派你來的?」
「公主殿下。」
「真的?」他冷冷的又問了一遍。
侍衛連忙垂下頭,聲音帶著顫抖,「小的不敢欺瞞殿下。」
皇甫宣維的聲音中帶了三分寒氣,「若是有什麼意外,你就自行了斷吧!」
侍衛嚇得冷汗直冒,唯唯諾諾著,不敢正面回答。
沅湘連忙出來,拉了拉皇甫宣維的衣角,「我只是去看看,不會耽擱太久的。」
「妳一定要去嗎?」他握住她的手。
「嗯,也許公主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呢!」沅湘柔柔一笑,為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髮,「不會有事的。」
她轉身對侍衛說著:「走吧!前面領路。」
侍衛連忙向前走去,恨不得身上長了翅膀,能立刻離開這地方。
好不容易出了殿門,侍衛明顯地輕鬆起來。
沅湘喚住他,「現在可以慢點了吧?」
侍衛回頭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沅湘以為他是被皇甫宣維嚇壞了,正想安慰他幾句,卻見前方站著幾個人,更有幾個侍衛模樣的人朝他們飛奔而來。
「這是怎麼回事?公主在哪裡?!」沅湘察覺出一絲不對勁,連忙問道。
侍衛在她腳邊跪了下來,「王妃,得罪了!」說完,他站了起來,拔出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陛下想見您,請您跟我走一趟!」
一想到皇甫向遠,沅湘就止不住的渾身發冷。
「他到底想把我怎麼樣?」沅湘語帶悲憤地低喃著。回首望向平靜的殿門,知道宣維不可能立刻出來救她,要怪只能怪自己輕信了別人的話。
宣維……
她在心裡深深地呼喚著他的名字,只覺得這一次恐怕不是那麼容易脫身。
沅湘打了個寒顫,目光卻益發堅定起來。
她輕輕推開侍衛的刀,看著那個呆愣的侍衛,微微笑了下,「我逃不了的,你不用如此害怕,如果我還能活著回來,我不會讓宣維傷害你的。」
說完,她輕輕踏出步子,身後的侍衛彷彿成了她忠心耿耿的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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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向遠始終帶著一絲陰沉的冷笑。
他就站在不遠處,非常滿意地看到沅湘眼中的驚恐。他就像是狩獵者,得意地看著獵物落入陷阱而無法抵抗。
但是,沅湘忽然從容起來,帶笑的面容上看不出恐懼。
皇甫向遠拉下臉來,冷笑已不復見,眼底的陰霾更深了。這樣的沅湘,讓他不禁想起自己親手將妻子送進高塔時的情景。
那個女人非但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恐懼,反而大笑著,帶著王后的尊貴走進了囚禁的小天地。
記得她對他說:「我或許被囚在此,但是我的心不會感到不安;你雖然坐在寶座上,但是你比任何人都恐懼!」
皇甫向遠的臉頰抽搐了下,發現自己的雙手無法克制地顫抖著。
他盯著走到自己面前的沅湘,露出一個冰冷得意的笑容,「妳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沅湘看向他的目光裡帶著恨意,「你這麼做很開心嗎?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害死了宣維的孩子,害死了你自己的孫子。你的手上沾了這麼多的鮮血,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她只要一看到這個可怕的男人,就會想起自己那個無緣的孩子,痛上心頭。
如果不是這個男人,宣維不會受那麼多苦,所有的悲劇也不會發生。
她根本無法想像,怎麼會有這樣殘忍的人!
「多說無益!」皇甫向遠一把攫住她細緻的手腕,疼得她刷白了臉,「今天,我就要帶妳去看一場好戲,這次沒有人能救得了妳!」
沅湘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驚叫出來。
她被皇甫向遠抓著,跌跌撞撞地走著。
她稍微緩了口氣,問道:「你要做什麼?」
「到了妳自然知道。」皇甫向遠嘿嘿一笑。
沅湘望向前方,赫然發現這正是通往高塔的路。
她驚恐地看著皇甫向遠。他要做什麼?難道還不肯放過那個可憐的婦人嗎?端木紜已經在那裡葬送了一生,為什麼他的恨意還是那麼強烈?
沅湘無法理解,只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瘋了。
她強自鎮定,不想流露出害怕讓他更加得意。
她是一國的公主,一國的王妃,不會這麼輕易就被打倒的。
皇甫宣維還在等她回去,那個如孩子般不肯離開她的宣維--
眼中蒙著淚,只是離開他這麼短的時間,她卻覺得已經和他分離了千山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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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包不住火。
皇甫向遠自以為沒有人會知道他的計畫,但他挾持沅湘的一幕卻落入了白易麟的眼中。
白易麟正是被燕兒差遣來請皇甫宣維的,卻恰巧看到這一幕。
他知道沅湘此去凶多吉少,看情形,皇甫宣維只怕還被蒙在鼓裡。他心知此刻沒有燕兒在,憑他一己之力是無法救出沅湘的。而既然燕兒曾經救過沅湘,想必她也不願意讓沅湘再次落入皇甫向遠的手中。
因此,無論如何他都要盡力幫忙。
他思量了下,趕到皇甫宣維的殿門口,高聲喊出一個侍女,匆匆撕下一塊布,咬破手指,寫下幾個字,便匆匆離去。
那侍女拿著這字條,急急地奔進宮。
皇甫宣維正站在庭院裡,看著那些嫵媚裊娜的花朵,回味著沅湘澆花的模樣。她總是很有耐心,小心翼翼地舀起一瓢水,細細地灑在花的根部。
她的眼兒總是帶著笑,水漾的臉龐無比地溫柔。
而今,看著花,讓他感到一陣溫暖。
忽然,一名侍女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大口喘著氣,臉色一片慘白。
「不、不好了--」她結結巴巴地說著。
皇甫宣維心口一緊,臉上的笑容立即斂去。「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