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兒瞥了他一眼,「你可憐她嗎?那我偏不救她!」
皇甫向遠聽著有些不高興。雖然黑陵國兵力強盛,不宜得罪,但這個小公主也太目中無人了吧?「這是我的家事,兩位不必操心。」
燕兒冷冷一笑,冰冷的眸光射在皇甫向遠日益衰老的臉上,「我很尊敬你,也很尊重你的決定。可是,我對這個女子很好奇,似乎在哪裡見過她,所以,我想把她帶走,弄清楚這件事,你說好不好呢?」
皇甫向遠自然不肯答應,但燕兒眼中奇異的光芒讓他有些心虛。她的眼神冰冷而威嚴,竟讓他也感到畏怯,而她身邊的護衛更是沉著冷靜,這兩個人不好相處呀!
目光一閃,他竟動了殺意。
留他們在世上,將來一定會成為邑南的威脅!
燕兒忽然咯咯一笑,悄聲對白易麟說道:「你看他,竟想殺了我們呢!」輕快的語調藏著勃發的恨意,她忽然一沉聲,「易,這個女的我要定了!解開她身上的繩子。」
白易麟拔出刀來,俐落地砍斷沅湘身上的繩索,在她要滑倒之前將她抱起,站在燕兒的身後。
皇甫向遠臉色又青又白,吼道:「這裡是邑南的宮殿,容不得你們撒野!」一揮手,喝令侍衛上前拿下兩人。
「誰敢動手!」一個男人踏著平緩的步子走了進來,喝止了所有人的動作。他的聲音裡糾結著怒氣,身體裡也奔騰著怒火。
然而,他的臉上平靜如常。
皇甫宣維站在皇甫向遠面前,正視著父親說道:「父親。」
皇甫向遠古怪地看著兒子唇邊的輕笑,「你來做什麼?」
「我來看一齣戲。」皇甫宣維掃了眼被白易麟抱在懷裡的沅湘,唇邊的笑更明朗了,「我來看父親如何逼我出手。」
「你要如何?」皇甫向遠沉著一張臉,不相信兒子會對他動手。
「我不會逼你退位,也不會軟禁你,我什麼都不會做。」皇甫宣維狀似輕鬆地說:「因為你是我的父親。」他頓了下,走近白易麟,接過沅湘,輕柔地抱在懷裡,「但是我的寢宮不再歡迎你,邑南的禁軍也不再需要你的指揮。」
皇甫向遠狠狠地瞪著他,吼道:「你是我的兒子,你不能這麼對我!」
皇甫宣維乎緩地說:「從你逼瘋了母親開始,我就不僅僅是你的兒子,更是你發洩對母親仇恨的對象!你告訴我,我能不能這樣對你?」
轉身,根本不想去聽皇甫向遠的回答,只說了一句,「公主,這次的事多謝妳及時告訴我。」
燕兒笑道:「我幫你是有目的的,只是現在不告訴你。」
「我記下了,失陪。」皇甫宣維大步走了出去。
燕兒鄙夷地掃了眼一旁震驚不已的皇甫向遠,對白易麟說道:「易,我們也走吧!」
陸續走了出去,宮殿裡迴盪著皇甫向遠憤怒的咆吼,「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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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空蕩蕩的,即使躺了個人在上面,還是空得厲害。
被下的人兒臉上毫無血色,緊閉著眼眸,不停地顫抖著,夢囈著。
皇甫宣維沒有陪在她身邊,卻在外庭喝著酒。
酒壺很快就空了,他手指輕輕一推,看著酒壺滑下石桌,滾落地上,碎成片。
終於,連沅湘都要離開他了。
她不會再醒過來的。
她失去了孩子,已經是萬念俱灰,不想活了。
她就這麼睡著,再等不到會有她陪伴的黎明了。
每個人都一樣,到頭來,能在這世上陪他的只有他自己。
沅湘,妳若是不想活了,就死吧!趁早死了吧!死了就不必受這麼多的苦。
身邊飄過淡淡的香氣,芳魂出現在他身側。
「漣漪,妳是來接她的嗎?」他笑問,舉起酒杯敬她,「一路順風。」
漣漪幾乎哭了出來,「宣維,她不是我,不會那麼輕易地死的。宣維,你要相信她,也要相信自己!」
「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宣維,進去陪著她,進去啊!她需要你。」漣漪焦急地說,可她根本觸不到皇甫宣維的身子。
皇甫宣維揮揮手道:「妳快走吧!我不想再看見妳。」
漣漪忍不住哭了,不停在他耳邊說著,「宣維,你不想去看看她嗎?她只是昏睡過去,而不是死了。你快去看看她呀!你去看她,她就會醒的!」
皇甫宣維彷彿這才聽明白她在說什麼,喃喃問道:「她只是睡了嗎?」
「是的,她只是睡了!」
他搖晃著身體,緩緩舉步,朝著床上痛苦掙扎的人兒走去。
他步子不穩地跌坐在床沿,握住她的小手,貼在臉上,不時地吻著、呢喃著,「沅湘,妳只是睡了嗎?」
不知說了多久,雪白的小手才緩緩動了動。
她的眼睛仍然閉著,手指卻用盡力氣地反握住他的手,她的喉嚨沙啞的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模糊的聲音。
皇甫宣維在她身邊躺下,將她的手放在胸口,柔聲道:「別說話,睡吧!」
沅湘的手握得更緊了,眼角滑下淚來。
他吻去她的淚水,「別哭了,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沅湘淚落得更凶了,濡濕了枕巾,也濡濕了他的心。
他緊緊地抱著她,聽著她漸漸哭出聲來,看著她哭累了,又沉沉睡去,而他始終緊緊地抱著她,不肯鬆開。
御醫來診病的時候,他也只是把沅湘的手探出去,不肯離開一步。
直到御醫宣佈她脫離了危險,必須好好靜養,皇甫宣維這才鬆開她,退到一邊,讓侍女為她拭去額頭的汗,換上乾淨的衣物。
入夜後,他讓她枕在臂上,低聲說著話,哄她入睡。
夜裡,他在她驚醒的時候輕拍她的背,安慰著。
想起她肚裡失去的孩子,他默然無語。
沅湘哭了半晌,忽然凝視著他有些木然的臉,止住淚水,想起這不是他第一次失去孩子。
她這麼哭著,無異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於是,她伸出手抱住他,「對不起。」
皇甫宣維詫異地回擁著她,「為什麼?」
「讓你擔心了。」她心疼地審視著他消瘦的臉龐,吻上他的薄唇。
他回吻著,陷入她柔情的漩渦,可又忽然推開她,記起御醫交代過,她的身體遠太虛弱,不能行房事。
他低喘著道:「以後,為我生個孩子可好?」
沅湘驚喜得幾欲哭出來,「好,好。」
第六章
靜養幾日下離床,沅湘益發地悶了。
皇甫宣維怕她一個人悶著會胡思亂想,總是抽空陪她,甚至將接見大臣的地方挪到寢宮的外庭來。
遇到月亮圓滿如盤,或是星光滿天的夜晚,他總會帶她出去透透氣。
「月光總是這樣的顏色,好美。」她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裡,感受著他的眷寵。
「我喜歡月光映在妳的發上。」皇甫宣維低聲笑著。沅湘的發很黑,銀白的月色照上去,讓她的黑髮閃著光亮。
「宣維,沐陽城裡有一個傳說呢!」沅湘忽然想起了什麼,溫柔地說著。
「說來聽聽。」他清淡地回答,心情出奇的平靜。
「這片大陸上的王族本是銀白色的頭髮,如同月光般柔和的顏色。每個人都俊美如月神,穿著白色的長袍,各自治理著自己的國上。」
「銀白色的頭髮?」皇甫宣維隨口說道,腦中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身子微微僵硬。
「嗯。」沅湘輕撫著他垂在胸前的發,「這種髮色非常地稀少,有些人的髮色會因為受到痛苦的打擊而改變。」
「會變成什麼樣?」他的口氣聽起來漫不經心。
「漆黑如墨。」
皇甫宣維沉默著。月光灑在他們四周,形成銀白色的光輝。
「宣維!」沅湘忽然覺得他的黑髮在月光下閃著銀白的光。
他笑了起來,輕鬆地說道:「也許,我是銀髮族的後代呢!」
沅湘笑了下,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宣維的發漆黑如墨,如果他真的是銀髮族的後代,那他心裡的痛苦該有多深?
她緊緊依偎著他,不願開口。
「傻丫頭,我是說笑的。」他摸摸她柔軟的發,笑道。
她微微放鬆了心情,閉眼靠著他。
皇甫宣維抱她回房,陪她入睡。
見她閉上眼睛,安靜地躺著,他的思緒飄回幼時的時光--
「小王子的頭髮是銀白色的呢!」侍女們驚奇地把這個發現告訴他的父王和母后。
父母開心地撫摸著他的頭,誇他是個好孩子。
他記得,他的發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很美。
銀白色的發。
過去的時光如夢一場,他何必多想?
有沅湘在身邊,何必再作那無趣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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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廊內,望不見遠處的高塔,沅湘心裡卻總是記掛著。
半夜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她悠悠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尋找著熟悉的身影。果然,皇甫宣維正端坐在書桌前,一手撐著頭,閉目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