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桂嶺』嗎?」低低地,她問道。低得像不知從哪裡發出來的聲音,這一刻她的內心意外的平靜。
藍旭星震驚,在她清澈的目光下,他無所遁形。該怎麼回答?說「不」嗎?至少她會永遠記著他的好。
幾秒鐘的猶豫竟然感覺像一世紀那樣漫長,令他淌下了冷汗。原來他竟如此害怕她的反應。
可是,他竟想賭賭看,想知道她會怎麼回答他?
「是。」他點頭,訝異自己雙手輕顫。「我的確想要桂嶺。」
「那就給你吧!」舒舒深吸口氣。
「為什麼?」他驚喜,她為了什麼決定離開桂嶺?是為了他嗎?
「不為什麼。」舒舒歎氣了。「我對山裡的生活膩了,覺得好寂寞。」能說是因為她下想看到他煩惱嗎?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也只有這一件了。希望爺爺奶奶能諒解她的決定。
「你還有機會反悔,再好好考慮一下吧!」剎那問心扉流過異樣的痛楚,他寧可她說「不」,那他的罪惡或許可以減輕一些。
「不用考慮了。」她是因為他啊!「我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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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後——
工程開始動工了,第一件事就是拆掉那間山中旅館,舒舒堅持要看最後一眼,於是藍旭星二話不說,親自載她上山。
然而,當怪手毫不留情地拆毀木屋,裂開的木頭發出「辟啪」的哀嚎時,舒舒再也沒辦法強忍住心中的悲慟,搗著臉,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當藍旭星發現她不在時,心急如焚,問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並沒有一個人清楚她的去向,他揪緊一顆心,到處找尋她。
滿山的桂花樹,處處瀰漫著桂花的清香,他的心頭開始有些悶痛,是為了她,還是為了這似曾相識的景致?他不懂,只覺置身在香霧中,心神逐漸迷離。
慢慢地走著,再回望背後的木屋,它正慘遭怪手摧殘,整個支離破碎。藍旭星頓時覺得自己好殘忍,一間十幾年的老旅館就這麼在他手上輕易毀滅。
忽然間,他突然看見那屋子在黑暗的夜色中點著一盞溫暖的黃燈……
錯覺,那是錯覺!藍旭星搖頭失笑。他怎麼知道那屋子的門前燈是黃色的?他第一次來到山上,這是個陽光璀璨的白天,怎麼可能知道夜晚的景象?
愈走離木屋愈遠,一陣微風緩緩吹拂過耳鬢。
藍旭星一怔,這感覺如此熟悉,彷彿有個聲音在他耳邊說:「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道聲音甜美動人,像藏在他腦海深處,被這陣風喚醒了。
他遺忘了什麼?
他一定遺忘了非常重要的東西!
藍旭星停住腳步,艷陽透過樹蔭撒下金黃色的薄網,置身於此,他卻頭痛得像快裂開一樣。
「我究竟忘了什麼?」他低聲咆哮,微風咻咻拂過樹梢,蟬兒放肆嗚叫,似在譏笑他的愚昧。
不知下覺的他舉步再往前走,望見一片無邊無際的原野,像翠綠色的海洋,被風吹得揚起陣陣波濤。
有道斜坡,他下意識地往左跳,那道聲音又在腦海響起——「要小心,右邊有水窪……三這次甜美的聲音有著擔心,是那麼真實。他撥開長至膝蓋的青草,發現右邊真的暗藏水窪。
是誰?是誰喚著他?是誰擔心他?是誰牽著他走這一段路?究竟是誰藏在他的內心深處?
這條路既熟悉又模糊。
然而這條路競讓他愈走愈心痛,總覺得走到了盡頭,他就會明白所有的原因。
樹林成蔭,讓人起了些涼意,這次他清楚的感覺到了,在這裡,有個人曾經問他冶下冶?那個人彷彿被他笑傻,而他被那份癡傻深深感動了。
沒錯,的確有個人被他遺忘在記憶深處,而那個人就在前方!
藍旭星邁開步伐急切地跑著,跑過樹蔭,越過冰涼的山巖,他要的答案就在那兒,他要找的人就在那兒啊!
這就是盡頭!
廣闊的視野讓他一下無法睜開眼,陽光張狂的直射而下,璀璨得讓人滿心愉悅,可他知道心中的愉悅是為了那個等待他許久的人。
藍旭星舉步走到那個人的身邊,站了好久好久,那小小的人兒終於意識到他的存在,她抬起頭望著他,閃著淚光的星眸,北黑夜裡任何一顆星子還美還亮。
舒舒強忍著淚水,怔怔地望著他,只是他的輪廓卻在淚水浸潤下逐漸模糊。心好疼、好疼,當她看見爺爺留給她的木屋被怪手拆得殘破不堪,她的心就好像被利刃狠狠割傷,無聲無息地淌著鮮血。她蹙著眉頭,雙手緊緊的壓著胸口,嚶嚶哭泣著。她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你別哭,別哭。」他輕聲哄著,她一掉淚他的心就痛。「你想要什麼?你有沒有非要不可的東西?我願意花一輩子為你尋找,只要你別哭。」
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一個永遠下會實現的願望。
他眸子裡燃燒著一把炙熱的火焰,他的心明顯的為她而狂奔,她可以幻想他是愛著她的嗎?
她可以盡情放縱自己,對他傾訴自己的傷心和委屈,在他懷裡尋求安慰嗎?
她再也無法壓抑心裡的寂寞與悲傷了!
「阿星……」她啞著嗓子,傾訴她所有也是唯一的願望。「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我還有這一群小狗,永遠的生活在山上……」
這句話像火藥的引線在心頭炸開,瞬間傳至四肢百骸,所有他遺忘的、所有他說過的話,全變成一句「我愛你」在他心中的山谷敲擊迴盪。
「舒舒……」熱淚緩緩地,滑落藍旭星的臉龐。「我是阿星,我回來了。」
他終於想起來她是誰了。
她是他最愛的舒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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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BMW駛入車庫,熄火,藍旭星下車,腳步疲憊,精神愉快。
所有的企劃都定案了,他難得有種成就感。
他也已經跟季璐喬明明白白地分手。不管未來她是否跟藍耀日在一起,這都不重要了。
將近凌晨,喧鬧的都市沉睡了,他拿出鑰匙打開自家大門。
客廳的水晶燈昏黃浪漫,讓人有種歸屬感。
他看見坐在沙發上的人影。
藍旭星微笑,喚了聲。「大媽,你怎麼沒出門?」
謝冰瑩抬頭,仍刻薄回應。「出門幹麼?還不是去當散財童子。」一反冰冷刻薄口吻,她面部表情柔和,問道:「會餓嗎?這裡有宵夜,剛煮的,要吃嗎?」
他記得大媽從不下廚,怎麼會有熱騰騰的宵夜?他家請傭人了嗎?見藍旭星疑惑,謝冰瑩說:「不是我弄的,是舒舒煮的,不過不是我硬要她去煮的啦!」真是的,她幹麼解釋得這麼清楚?一點都不若她往日的氣勢。也罷,謝冰瑩難得心情好。「舒舒煮的東西倒是挺好吃的。」最近吃得很清淡,她的偏頭痛發作的頻率也減低了許多,是該感謝那個叫舒舒的女孩子。
「……謝謝。」不是稱讚他,他卻比自己被稱讚還高興,藍旭星微笑。
因為這個釋懷的微笑,讓謝冰瑩有種奇異感受,心中積壓了二十多年的恨意竟然在不知不覺中也跟著淡了。
「謝的話就不用講了啦!」她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多年來他一直叫她「大媽」,但她從來沒對他好過。
有很多話其實是不需要講的,也有很多事其實是不需計較的,他們現在才明白。
「嗯,你先吃,我待會兒再下來。」藍旭星對她點點頭,步伐輕鬆地舉步上樓。
藍旭星輕敲房門,沒回應,發現沒上鎖,於是悄悄推開。
舒舒認真地趴在桌面上,不知寫些什麼。他站在她身後,並不想打擾到她。
終於她寫累了,伸展雙臂吐氣。「啊——不寫了不寫了,好累喔!」
大手適時揉捏她的臂膀。「這麼累?你在寫什麼?」
舒舒臉紅了,嚇得把剛寫好的紙條弄得飛走。
藍旭星接住,一手仍幫她按摩著肩膀,順便制止舒舒起身來搶。
「這是什麼?」他大感詫異,因為上頭寫的字。
「沒有啦!」舒舒害羞得手足無措。「還我好不好?我的字真的很醜啦!」
他詫異的是她的字非但不醜,每個字還有力地在紙上躍動,像有生命似的。「很漂亮啊,有書法的味道呢!」
「真的嗎?」舒舒抬頭,臉上有著驕傲的神情。「是我爺爺教的喔!」
「可以看嗎?」藍旭星問,其實他快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好。」舒舒應著,微瞇起眼享受他力道適中的揉捏。
靜謐的室內燈光浪漫,窗外星子難得璀璨,只有他們兩人,只有寧靜的幸福感。
藍旭星一個字一個字仔細地看著,最後視線無法控制的模糊了。
他好感動,已經沒辦法用言語形容。
舒舒感覺他停止按摩的動作,一睜開眼就看到他眼眶裡隱約閃爍的晶瑩,於是笑了。「愛哭鬼!傻星星!」
他將紙平鋪在桌面,俯下頭,輕輕且神聖的烙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