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事了,嫂子,我們回艙房去吧。」
「你有事瞞我,嵐弟。」
「沒有,是你多心了。」
笛兒哼哼瞇起眼。她不喜歡那女人喊夫君的口吻。彷彿是多年好友。「嵐弟,你不說是嗎?」
不是不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又從何說起。他能說弘雪娘和大哥就像青梅竹馬,而且還曾經被人譽為郎才女貌、天上地下無雙的一對嗎?「嫂子,你別害我。」
「好,那我就自己去問吧。」笛兒鑽過他一時疏忽的臂下,一溜煙地消失了。
「嫂子!」完了,這下子他肯定會被大哥丟到水中去餵魚兒了。
第九章
兩船隔著些許的距離拋錨定下,滕於翼站在自家船頭等待著弘雪娘的出現。
不久後,一身紅衣冷艷的她翩翩來到他面前。「好久不見,滕於翼。」
於翼臉上雖不動聲色,但胸口的怒氣可不是三言兩語能消的。「雪娘,你最好給我一個清楚的交代,為什麼破壞了三旗會的約定,攻擊我們滕家商船。如果你的交代不能讓我滿意,恐怕這後果不是你能承擔得起的。」
弘雪娘放聲大笑。「交代?滕於翼,你竟有膽在我面前提那字眼!」她雙手抱胸地說:「我還忘了向你道聲恭喜,轉眼沒兩天就成了有婦之夫,快得驚人呀。快得讓我覺得你未免太見外了,竟不通知我一聲。」
「雪娘,這件事又和你此次偷襲的事扯了什麼關係?」
她使勁一甩鞭子,在空中劃出咻咻的厲聲。「關係?問得好,我就告訴你這有什麼關係。你以為侮辱了我弘雪娘以後,能夠全身而退嗎?你那樣的甩了我,結果這算什麼!」
「我、侮辱你?」他微皺起眉。
「你再繼續裝傻,滕於翼,今天要是你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就算戰到兩敗俱傷,引起我們兩家的江河大戰,掀起一番腥風血雨也在所不惜。你踐踏我的尊嚴,在我之後馬上就娶了別的女人,讓我顏面掃地,你該不會不敢承認吧!」
弄清緣由,於翼不禁覺得荒謬。「雪娘,我倆並無任何婚約,我滕於翼要娶誰是我的自由,這應該與你無關。」
「無關?你錯了,大大有關。把你妻子叫出來,我倒要會會她是啥模樣,能夠從我的手中把你搶走!」雪娘見他臉色越是鎮定,自己就越是壓抑不住怒恨、妒火燃燒。
想她弘雪娘從小到大,只要被她看上的獵物,沒有不手到擒來,除他以外!
滕於翼是她從小到大認定的唯一不二的丈夫人選,她中意他的不為人所使,不為物所驅、不為欲所迷的人品,也喜歡他對家族有情有義的性格,要當她弘雪娘的乘龍快婿,非他莫屬。
可是滕於翼卻不是會被自己牽著鼻子走的男人,不管自己威脅、誘惑使出種種手段,他絲毫沒有軟化的跡象,而逼得她不得不含恨放棄。因為她就是中意他的硬派作風。
誰曉得,她隔沒兩天卻聽到他被一名寡廉鮮恥的女子設計陷害,娶了那女子為妻!
試想,這對她而言是多大的侮辱與傷害,自己千方百計都不能讓他點頭,何以那女人使出卑賤的手段卻贏得他。那麼自己這多年來不顧女人矜持的一面,所做的努力算什麼?她的退出可不是要把他送給一個寡廉鮮恥的貪心狐狸!
假如滕於翼是愛上那女人,自願向她求婚,自己也無話可說。但,一樣是使用詭計,為什麼滕於翼會輕易點頭讓步,這才是她始終不解的一環。不解開這謎底,自己會死得不明不白,無法瞑目。
「不、我不會讓你見她。你有任何不滿,儘管針對我來,雪娘,但我不許你對我妻子出手。」
「為什麼!你就真那麼愛那女人?你少騙我,我可不是三歲孩子,我都聽說了,那女人如何搬弄詭計讓你娶她。讓她來見我,如果她能贏過我,我就掉船回頭,甘願服輸吞下這口氣,把過去一筆勾消,要晃她輸了,我就要你船上所有的貨品都作為你甩掉我娶她的補償!」
「等等,弘船主這和我們當初談的話不一樣。」
「□唆!」雪娘大聲地斥喝站在她身後的男人。「我弘雪娘是什麼人,你這小鹽運使也敢對我發號施令?也不去照照鏡子。要不是因為我也要找滕於翼算帳,你以為憑你能說動我出馬來幫你收爛攤子?」
程成土灰著臉,大氣都不敢吭一聲。於翼冷冷地瞪著他,這下子情況已經很清楚了,程成為了收回那批有問題的鹽磚,勾結了弘雪娘想要討回。
的確,那批鹽磚一旦被送到國庫中,他偷工減料的事再也瞞不下去,丟了官事小,吃牢飯或是被流放外地才是教人恐懼的事。正好遇上弘雪娘想要一洩心頭之火,這才會……而,這些事湊在一起,對他而言就是一樁不得不解決的大麻煩。雪娘的手腕在剛剛的交戰中已經獲得證明,他們即使重新開戰,自己能否保全「滕龍號」還在未定之天。他怎能看自己的心血結晶,這這件無聊的意氣之爭而毀於一旦。
「快把你妻子叫出來。」
「不。」於翼乾脆地拒絕她。
可惡,這男人對她永遠只有「不」字嗎?她發誓未來自己要找條順從順話的狗,絕對不再愛上這種討人厭的傢伙。「那我們就只有戰鬥到最後了,於翼,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雪娘,你對我有怒氣就針對我來,不需要牽扯到笛兒身上。」他淡淡地做下決定說:「由我來陪你輸贏吧,條件任由你開。」
「你就那麼捨不得她、疼她!」雪娘氣得差點把鞭子折斷成半。
於翼苦笑著。這和疼不疼沒有什麼關係。他怎麼能忍受妻子頂替他這個為夫的人出面,讓妻子保護自己的名譽而戰,他這大男人的臉往哪兒擱?
「她是我的妻子。」把答案交給曖昧,於翼不作辯解地說。
好。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但,這更教人生氣!「既然你堅持要替她出面,那你就準備好捨命的心理。來人,把我的弓箭拿來!」
她一手持弓、一腳跨上船頭。「滕於翼,我的條件是由我射出十箭,你留在船頭我所見之處來閃躲,不許你手持任何擋箭牌,只要你能避開我這十箭而毫髮無傷,就算你贏。假如你中箭受傷,我可就毫不客氣地拿走你船上所有的貨了!你,沒有講價還價的空間,要或不要,一句話。」
「行。照你說的,我讓你射十箭。」
「夠爽快,但我先警告你,我可是百步穿楊的神射手,你的手腳最好快得過我的箭!」
「務必讓我見識一下。」他還有餘力淺笑說。
雪娘咬著牙,擺好架式,把自己全副的怒火灌注在箭身上,老實說她希望他能閃得過這十箭,證明他是值得她花費心思的男人,但又希望射傷他,讓他也嘗嘗自己被他所傷的痛苦滋味。
「咻」地,箭射出了。
???
當笛兒好不容易繞過重重人牆,接近船頭時,她料想不到自己會看到那一幕令她從頭到腳的血都逆流的景象——於翼在千鈞一髮間,閃開了一枝直直射向他的箭,要是稍有差池那枝箭就會插入他的胸口!
「住手!」她一見到那女人又再度搭上另一枝箭時,尖叫著往前奔。
「不要過來,笛兒!」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於翼接住了她本意要護住他的身子,迅速地一轉身,把她抱在自己懷中,但已經射出的箭無情地直朝他沒有防範的後背而來,沒有轉圜餘地穿透他。
「唔!」一陣椎心刺骨的痛讓他不支倒地。
「於翼!」笛兒慘白地叫道。
「不、不、這不是真的!」笛兒摸著他的背,熱燙的體液正緩緩地向下流,染紅了她的手心。「於翼?於翼……回答我……不要死!你不能死!於翼!」
痛苦地閉著雙眼的他,從牙縫中逼出話來:「你,沒事吧?」
「沒事。有事的人是你!天呀,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會中箭,天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讓開,你在這邊大呼小叫的會影響他的傷勢!」已經從對船架了木板跳過來的弘雪娘慌慌忙忙地說:「快去叫船上的大夫,沒有的話,就叫我們船上的人過來!」
「你……你是誰?」笛兒見她要搶走於翼,更是死命地抱住於翼的身子說:「你別碰我的夫君,剛剛是你、是你射傷了他的,不要你在這兒虛情假意,滾開。」
夫君?莫非這名狀似天真無邪的女子,就是拐騙於翼的寡廉女子?自己輸在一名扮豬吃老虎的小姑娘手上!
「嫂子!」於嵐也奔到現場。「大哥!要不要緊,我現在就幫你把箭拔出來。
來人,把大哥搬到艙房去,小心點,別動了他的傷口。」
「慢……慢著……」於翼強撐著最後的理智,睜開眼看著弘雪娘說:「你贏了,雪娘,這船上的貨物你可以帶走,但依照約定,我希望你未來不要再找我的妻子或滕家任何人的麻煩,否則下次——我將不顧你我兩家長久的交情,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