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幫我拿皮蛋。」她輕哼一聲,掩飾她方才開懷大笑,轉而命令聶小弟。
「她在說什麼?」毅恩隨即問向聶小弟。
「緊張什麼呀?不用每個字都要翻吧?」先來句中文,聶小弟在冰箱旁的櫃子上拿來兩顆皮蛋,再用英文。「蛋,她要蛋。」一顆給老姊,一顆當然是給那個老愛模仿老姊吃飯模式的毅恩。
「你幹嘛他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她接過皮蛋,開始剝殼。
毅恩看到皮蛋的黑墨顏色,濃眉扭成兩道蹙折,再聞到味道,他已經非常肯定,這玩意兒他絕對不會放進嘴裡。蛋不是應該由白色和黃色組成的食物嗎?那現在除了黑色就是超黑色的蛋,又是什麼東西?!
「誰教妳不肯自己用英文跟他說!」看看看,毅恩又露出那種急於知道聶日晴上一句在說了什麼的認真。
「少囉唆!」聶日晴在遷怒。
「她說什麼?」插嘴的英文,但沒人理。
「聶日晴,妳真孬!用這種方式逃避現實!」
「我逃避什麼現實了?!」
「桑在說什麼?」突兀的英文還是交雜在裡頭。
「妳有膽就說謊說他不是個特別的人,否則妳現在這種又愛又恨的行為舉止是作假的噢!」騙他還不夠認識她嗎?拜託,他都和她當姊弟二十年了,難道還會不懂她看到毅恩的反常反應嗎?有鬼!
要是毅恩真的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她大小姐現在是在要什麼冷呀?要是她真的不在乎的人,她是連看一眼都不屑的,三下五時偷瞄毅恩還被他看到,一點節操都沒有!她該不會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行徑有多像一個剛和情人吵嘴完,進入冷戰時期的小女人?
「他不是!他什麼都不是!他是路人甲和前老闆!」聶日晴拿皮蛋丟聶小弟,不過皮蛋剝了殼,殺傷力近乎零,就算被砸到也不會疼。
「她說的句子是什麼意思?誰來翻給我聽?」英文鍥而不捨地插在一堆中文裡,就是不想漏聽聶日晴說的一字一句。
「好了、好了,有客人在還在吵什麼吵,真難看。」聶爸爸發揮父親的功能,喝斷兩姊弟的唇槍舌劍。
「反正他又聽不懂!」聶日晴和聶小弟這回倒是同一個鼻孔出氣,欺負外國人的語言障礙。
「你跟他說,叫他吃完飯就快滾,我不會回他的公司去!叫他別妄想了!」聶日晴指著毅恩,用中文命令聶小弟。
「妳以為那句話翻成中文我會嗎?妳太高估妳弟弟的本領了啦!要說自己不會說噢!」早過了叛逆期的聶小弟擺出廢材嘴臉。
「你……你這個不肖弟弟,虧我以前還幫你洗過尿床的床單,你現在是這樣回報我的--」聶日晴氣到發抖。
聶小弟臉色漲紅。「拜託,那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妳講屁呀!要我報恩也拿一個偉大點的事跡好不好?例如,一輛卡車輾過來,妳為了救寶貝弟弟我,撲過來推開我,結果自己被卡車壓扁,妳有嗎?」
聶日晴搖頭,她才不會幹這種蠢事。
「那妳擺出那種我欠妳幾輩子恩情的表情是要我報個屁恩呀?!」聶小弟嗤之以鼻。
「弟,我只是要你幫我跟那個人傳一句話,難道這樣也要多大的恩情才能感動你嗎?」聶日晴改動之以情。
「妳有什麼話就直接跟他說,這樣傳來傳去,黑的都傳成白的。」何況他的英文能力真的沒好到能她說一句他翻一句。
「不然你叫他滾,這個英文會說吧?」get out,順便手再指著大門口,毅恩一定能理解,哼。
「妳在要什麼任性呀?」聶媽媽終於聽不下去,賞了女兒腦袋瓜子一掌爆栗。「人家好歹是客人,昨天還親自送妳回來,妳竟然叫人家滾,媽是這樣教妳的嗎?」
「我的腳受傷也是他害的呀!送我回來有什麼了不起的,妳以為是我求他送我回來的嗎?我寧願自己一跛一跛跳回來,也不屑他送!」任性地撇開臉。
「聶日晴!」聶媽媽瞪她,這丫頭在沒禮貌什麼呀。
聶日晴鼓著兩頰,忿忿重拾筷子,扒她的粥。
毅恩見戰火似乎緩和了些--雖然他始終不知道自己是最重要的那根導火線,即使剛被指著鼻子罵,也要裝作局外人--他幫聶日晴夾了好多菜到她碗裡,省得她只低頭猛扒清粥,但聶日晴壓根不領情,他夾什麼進來,她就丟什麼出去,一點面子也不留給他。
「獻什麼慇勤呀?!做作!」冷哼的中文。
經過這一餐,她更加確定這個家族裡出現一個完全語言不通的人是多麻煩的事,光看她父母比手畫腳想和他說說話,他別說回答了,連聽懂都有高度困難。
「用英文,好嗎?」毅恩要求,但她不甩他,急於求解的棕眸落在聶小弟身上,他現在只能依賴聶小弟了。
「靠,做作怎麼翻呀?」do do嗎?--直接中譯英。
「你不要管小晴啦,誰知道她一大早起來在發什麼起床氣,你自己吃自己的就好,多吃一點、多吃一點,小晴要吃什麼會自己夾,別理她。」聶媽媽才不管女兒要扒多少清粥,反正不配菜也餓不死人。
毅恩不懂,但是聶媽媽的善意很容易明瞭。
「我吃飽了,要回去補眠了。」聶日晴放下碗,抹抹嘴,一跳一跳地往房間走。
毅恩見狀也放下碗,追了上去。
「妳怎麼了?」他急忙問,以為她發生什麼事。
「我吃飽了,要回房間補眠了。」她回他中文。
「用英文!」
聶日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這樣他看懂了吧。
「工作呢?」他再追問。
聶日晴假裝聽不懂,進到自己房間,立刻轉身用手掌攤在他胸口前,這個意思毅恩看明白了--淑女香閨,男性止步,然後當著他的面關門上鎖。
他被隔在門外,覺得不只是他的人被拒絕,就連他的心,她都毅然決然要放棄了。
「你和我姊,男朋友女朋友?」聶小弟的破英文在毅恩身後響起,簡單利落地問。
男女朋友……嗎?
應該算是,但又好像不算。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但是他不適合婚姻,她卻是個渴望婚姻的人,如果兩人觀念一致,也許能維持男女朋友的關係,但是兩人的想法產生落差,他也允諾如果她找到更好的男人,就好好保握機會……
算嗎?
「我姊很美,但是,愛生氣,凶。」英文雖然破,但是還是能用最少的字眼描述完他老姊的性子,而且他還做出怒目相向的表情,輔助他在形容的聶日晴。
「她很可愛。」
「肉麻兮兮的情人眼裡出西施。」聶小弟說中文,但想到毅恩一定不懂,所以他又補上搓雞皮疙瘩的動作。
毅恩笑了出來。
「不過你看來還有的拚哩,我老姊是那種愛恨很分明的人,愛就愛慘,恨就恨得可以老死下相往來,看她今天對你的態度,我看一定是因為你有對不起她的地方,惹她生氣,不然她發脾氣不會發成這樣。」這串話當然不可能是英文,因為聶小弟的本領沒這麼高,所以以上就是單純的中文自言自語。
毅恩搖搖頭,聽不懂。
「我當然知道你聽不懂,不過我也沒辦法翻成英文給你聽啦,我最差的科目就是英文了。」聶小弟拍拍他的肩,這種男人之間豪氣的鼓勵是不需要言語都能傳達的。「你放心,你還有機會,我姊在氣你,可是她也還喜歡你,只要仗恃這點,我老姊還是被你吃得死死的。」
毅恩很可悲地發現,還是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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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湯匙和叉子給他好了,我懷疑他會不會拿筷子。」
錄音機裡傳出今天早上在聶日晴家餐桌上進行的對話,卡,錄音機被按下暫停。
毅恩交握十指,靜靜聽完後,做下命令,「翻譯。」
一名坐在辦公室沙發上的年輕女人立刻以英文將句子完整翻出,毅恩點頭,女人再按下播放鍵。
「我賭他一定以為那碗是奶油白湯。」聶日晴好聽的嗓音像在嘀咕。
「翻譯。」他說,他要知道這麼可愛的語調是在說什麼。隨即就有一句英文翻譯緊隨而來,讓毅恩差點笑出來。
「你幹嘛他問什麼你就答什麼?!」他記得聶日晴說這句話時在嘟嘴。
「翻譯。」毅恩臉上笑容逐漸堆積。
「他不是!他什麼都不是!他是路人甲和前老闆!」聶日晴咆吠著。
「翻譯。」
女人嘰哩咕嚕說完,他笑容微僵,原來她這句話是要跟他撇清關係。
「你跟他說,叫他吃完飯就快滾,我不會回他的公司去!叫他別妄想了!」
「翻譯。」
他要將聶日晴說的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單要清楚,每一個字的意義他也不肯放過,因為這個堅持,所以他身上帶了錄音筆,只要是聶日晴賭氣不肯用英文與他交談時,他就錄下她的中文,再找人來翻譯,但沒想到聶日晴今天連一句英文也不肯賞給他,打定主意不甩他,所以他的錄音筆馬上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