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在新郎、新娘先行「遁逃」後不久,人群也慢慢地減少了。最後,在一首完美的ending曲後,夏易蓉才發現自己是最後幾個尚未離去的賓客之一。
「我要回去了。」在跳了無數支舞後,此刻,她第一次正眼望向他的五官說道。
「我送妳回去。」
「不……不用了。」夏易蓉避開他眼中所流露出的、令她害怕的視線,四處搜尋楊仲堪的身影。「已經有人答應送我回去了。」
關耿一神色驟變,接著又若無其事地告訴她。「妳要找的楊總裁,很早以前就跟電視台的女主播離開了,妳該不會是要等他回來吧?」
忙著四處搜尋人影的夏易蓉沒注意到關耿一神色不對,一聽見自己的老闆竟棄她於不顧地開溜了,不禁愕然地將目光轉回。「他走了?!」
「是啊!」關耿一擺出一副無害的表情,點點頭。「走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送妳回家了,跟我客氣什麼?」
夏易蓉當然不是客氣,只是直覺告訴她,此刻的他給她些許奇怪的感覺,因此本能地想避開。「不……不用了。」見他已先行,她只好追在他身後,忙著想借口拒絕。「我自己坐出租車就--」
戶外的傾盆大雨使她住嘴,飯店外的擁擠人群正排列成一大串,等著小黃的到來。
關耿一將號碼牌子遞給泊車小弟,似乎對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勢極為滿意。
將夏易蓉安置上車後,他緩緩地駛離,嘩啦啦的雨勢將車內阻隔成安靜的小空間。「聽說妳在『中雨電』擔任楊仲堪的秘書?」
「嗯。」夏易蓉覺得有些冷,雙手抱臂。
關耿一沉默了一會兒。「他對妳好嗎?」
「嗯。」她搓了搓手臂。
「妳喜歡他?」
「還好。」他奇怪的語調惹得她瞄了他一眼。「總裁的為人還不錯。呃……冷氣可以關小一點嗎?」
關耿一聽而不聞。「好像每個老闆妳都會喜歡上?」
「什麼意思?」她急速地轉頭瞪他。
關耿一表情扭曲,譏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靠邊停車,我自己搭車回去。」
「又來了!」他做了一個早知如此的動作。「妳對楊仲堪也是用這套嗎?還是只對我這傻瓜而已?」
夏易蓉扭身,乾脆不理他。
「怎麼了?讓我給說中了?」
「是又如何?你不是也對方紫柔好得不得了?不僅幫她開創新的人生,還外帶噓寒問暖及身心安慰?」
「我們可是乾乾淨淨的。」
「是,關大總經理做這些事是高尚的,值得人尊敬的,而我們這種小人物就只有被指責、趕快反省的分!你把我看得如此低賤,我也高攀不上你,就當作今晚倒霉,迫不得已地相見了。我會記得好好懺悔的,麻煩你停車,可以嗎?」
關耿一全身僵硬,抿著嘴不語。一個大幅度的轉彎,車子駛往內湖的新產業開發區。
「你做什麼?這條路是開往哪裡?」
「……」
「你……你別鬧了……」
關耿一驀然煞車,夏易蓉立刻奪門想逃,腰身卻讓他一把拙住,往後扯,緊貼著他的身體。「妳又要出去淋雨?」他在她耳邊冷冷地低語。「明天要是生病了,是要讓楊仲堪心疼,還是讓我捨不得?」
夏易蓉驚慌地扭動著身軀。「你……你你別鬧了……」
「鬧?這半年來,妳日子過得倒是挺好的嘛,左右逢源的。可憐我卻沒妳那麼瀟灑,可以一個換一個,不如,今晚我們重溫一下舊夢吧?」
夏易蓉不喜歡關耿一那帶著些許瘋狂的語氣。「阿一,你別嚇我,你這樣子我怕。」
「噓……」關耿一親吻她的耳際。「我有沒有告訴妳,妳今晚美極了?我的視線根本離不開妳……」
「不要……不要……」
「要……蓉,我好想妳,想妳想得胸口都發疼了……妳好狠,竟然可以說不見就不見?妳到底還要我怎麼低頭?妳告訴我……」
夏易蓉的心都化了,這樣無可奈何的告白,語氣是怨、是想、是念,而且出自於高傲的他,他赤裸裸地向她承認對她的懦弱,她怎抵擋得了?
白色的禮服任他輕咬著從肩上褪落。「阿一……」
「妳想我嗎?想我嗎……」他向她索求思念。
「阿一……阿一……」夏易蓉只能沈淪地呢喃。
窗外的大雨好似天然的屏幕,遮掩了這對折磨著彼此的戀人。
☆☆☆☆☆☆☆☆☆☆ ☆☆☆☆☆☆☆☆☆☆
在關耿一家中的大床醒來,發現他正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想起昨夜從車上到床上的整夜激情,她睏倦地朝他嬌憨一笑。「你不累啊?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屋內寂靜片刻,夏易蓉依偎地靠進他懷裡。
「楊仲堪會累嗎?」
蠕動的嬌軀倏地靜止,夏易蓉緩緩抬頭。「你說什麼?」
「楊仲堪會比我更能讓妳滿足嗎?」
她的心窩像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可直至此刻,她仍不願相信那拿刀的人竟是他!
悲涼地乾笑兩聲。「你真狠,我算是領教了。」她一瞬也不瞬地直視著他,眼裡有著大徹大悟後的認命。「原來你心結竟如此之深,可歎我人跟心都給了你,卻受你如此踐踏。我……我如了你的願,但願此生再不相見!」她表情空洞,說出惡咒。
話一出口,關耿一立刻就後悔了,再聽她決絕的起誓,心彷彿因這話而撕裂,他伸手想摟抱她。管它什麼自尊?管它什麼面子?管它什麼信任?她爽約又如何?她不是一直用行動來彌補了嗎?婚沒結成?大不了再另約日子就好啦!為何他偏像眼裡容不下一粒沙似的,忘不了她不由自主所造成的小瑕疵呢?
她躲開他的手,迅速地套上昨天婚禮上所穿的、象徵純真的白禮服。
「蓉……」他抓住要離去的她。
夏易蓉冷然開口。「關先生,請放手。」
「不!」關耿一心慌了,知道這次若放手,將永遠失去她。「不,我不放手!」
夏易蓉為了扯回自己的手,竟不顧一切地將手臂扭轉成幾乎快折斷的奇怪角度,關耿一怕她真傷了自己,只好放開。
她頭也不回地離去。
沒關係,沒關係!關耿一安慰自己等她心情平靜後再向她賠罪,但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地追下樓。
白紗禮服快速地穿越馬路,關耿一正想跟上時,號志卻已轉換。他瞥見中間安全島上的行道樹後,有一個手拿球棒,等著夏易蓉接近的男子--
是夏有義!
夏有義恨極了夏易蓉!當時法官念在他是初犯,而且並未對易萍造成真正的傷害,因此刑期判得並不重,他現在已經出獄了。因為夏易蓉壞了他的盤算,因此,他一出獄後便四處打聽她的消息。後來,由報紙的相片中得知韓清風與舞清影要結婚,當時他在法庭上曾見過這兩個人,他們與夏易蓉似乎極為熟稔,他料想她定會參加兩人的婚禮,因此前往守株待兔,果然讓他發現她,因此一路尾隨而來。
關耿一呼吸一窒,大喊警告。「蓉!」
夏易蓉根本不願回頭,可這一聲叫喊卻讓夏有義一愣,錯失了良機,眼睜睜地看著夏易蓉越過了安全島,他一急,無暇顧及車道上有輛超速疾駛而來的車子,連忙追上前,揮出手中的木棒,於是,在球棒擊中夏易蓉後腦的同時,他也像個破布娃娃般,被車撞飛出去,當場氣絕身亡。
彷彿慢動作般,關耿一看著夏易蓉緩緩地倒下,他不要命似地奔上前,車子的煞車聲響徹雲霄也恍若未聞,抖著手緩緩地抱著血流如注的身軀。
尾聲
愛有多少,恨就有多少。
第一次,他開始在腦裡存留她的印象是:一個辦事效率高、又能煮出一手香醇咖啡的好秘書。
再來,是他在深夜的路上撿到手提一身沉重物品的她,對她肩負養育弟妹的重任,起了一絲絲的憐惜。
麵包店的偶遇,她的盈盈笑臉,改變了他對她的刻板印象,發現原來她竟是如此使人心動。
然後,第一次的午餐約會,她從忐忑不安到專心享受美食,那時,他知道自己的心開始蠢蠢欲動。
接著,兩人的關係,處在一種他想更接近她,而她拚命想逃開的貓捉老鼠的遊戲中。是的,那時他把她當作是一場新鮮的、不同於以往的愛情遊戲。
直到他有了神秘的競爭者,這打破了他原想慢慢享受過程的計劃。而產業工會的聚會,當她一襲盛裝奪走了他的呼吸時,他知道,他完了。
社會價值賦予他的尊貴地位,使他自然地認為只要他想要,就必定勢在必得,因此,她的拒絕使他不解、令他憤怒,卻也更不由自主地受她吸引。
那時他方知,兩人手上,一直只有她握有王牌,而他所能做的,只是維持著殘餘的可憐尊嚴,等著她有朝一日的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