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這樣,每回被袁子修那極有魄力的目光一掃,就會害得她心跳失速。小時候不懂,只覺得很可怕,但這幾年年紀稍長後,她慢慢察覺自己的反應,似乎不僅是「害怕」而已。
想起前幾天與好友們的對話,左靚馡不禁迷惑了。
她掉進愛河了嗎?
如果是,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前害怕的男人,現在卻變成她所愛的人?!這當中的落差,教左靚馡不知該如何調適。
「的確,你今天是很漂亮。」難得沒壞心眼地說反話,袁子修大方給予稱讚。
頭一次收到他的讚美,左靚馡開心地笑著,小臉也染上一層淡淡的粉紅。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左靚馡覺得自己好像開心得快要飛上天似的。
「啊……謝謝,你今天也很帥喔。」傻笑了好一會兒,左靚馡終於結結巴巴地擠出謝語。
一襲三件式的燕尾服,將他昂然挺立的頑長身子,修飾得更為修長,同時也平添幾分斯文而優雅的氣質;頭髮則全數以發蠟梳攏固定至腦後,讓他斯文的形象又加上兩分唯我獨尊的意味。
粗獷的五官仍是像刀鑿出來般,墨濃的眉斜飛入鬢、挺直的鼻也像是在說他的傲骨不屈、但那總是緊繃的下巴線條,此刻卻難得地放鬆了些,還送給左靚馡一抹微笑,笑容稍稍柔化了他魄力十足的凌厲目光,同時也電得左靚馡暈暈然。
左靚馡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的手正扶在她的腰上,男人的體溫透過布料炙著她,教她一刻也無法忽視。
感覺著那只厚實大掌的形狀,左靚馡閉上眼,腦中自動描繪出那手掌正確的模樣──厚實、指節修長、有力。
幻想繼續延伸,描繪出手掌的模樣後,手臂的形象也漸漸成形,賁起的肌肉線條,說明了主人的勤於鍛練。
再往上,結實的肩膀躍然出現,最後是一片寬廣的胸膛……
明明自己早就跳過無數次的華爾滋,但從來沒有一個舞伴,能讓她這麼明顯地感覺到對方的魅力。
每次的貼近以及遠離,都讓左靚馡的心情激盪不已。
頭一回……她希望這支舞永遠跳不完。
紅茶說得對,若跟喜歡的人跳舞,是一種至高的享受,同時也是甜蜜的折磨。
心情激越,亢奮加上欣喜、腎上腺素激增……這實在是對心臟不利的運動,但她卻不想停下腳步。
「小鬼,音樂都停止了,你還想吃我豆腐吃到什麼時候?」
低沉又富磁性的嗓音從左靚馡頭上傳來,明明是好聽的聲音,卻毫不心虛地說著殺風景的話。
「什、什麼吃你豆腐嘛!」左靚馡睜開眼,發現樂隊真的暫時休息去了。「還有,你剛剛為什麼又叫我小鬼?你明明已經改口叫我小馡不是嗎?」
「小馡?」袁子修瞇起眼,不記得他何時讓左靚馡聽到自己喊她「小馡」了,而且……從進門以來,他總共也只喊了一次。
問題是──當時左靚馡應該不在場啊!
「小、馡。」袁子修咬牙切齒地迸出這兩字。「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說完,他不由分說地把人拖出舞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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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小鬼,說點實話來聽聽。」
把左靚馡扔進她自己的房間之後,袁子修也老實不客氣地,給自己找了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說什麼實話?」坐在床沿的左靚馡,睜著純真無邪的大眼問道:「我說過謊話了馬?」
「答錯了。」袁子修傾身,兩人之間的距離頓時縮短到不到一掌長,他黑澈的眸緊緊鎖住她的,一瞬也不瞬地。「再答一次……關於『小馡』。」
即使因為彼此的距離異常接近,而導致左靚馡的心跳再次猛烈加速,但她的表情看起來仍是單純而無辜的,彷彿她真的不懂他想聽到什麼答案。
「小馡?」她眨眨眼,就算是最純真、最不可能說謊的嬰兒,恐怕還比不上她此刻的無辜表情。「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小馡不就是在叫我嗎?你要我說什麼嘛!」她嘟嘴,似乎很不滿他的懷疑。
「親愛的小騙子,你正在自掘墳墓。」袁子修坐回原位,好整以暇地說道。
「什麼騙、騙子……」左靚馡心驚膽跳了一下,隨即又恢復正常。
「我從沒喊過你「小馡」,只有剛剛在你那個堂哥面前說過唯一的一次,所以當時你一定在場。」
說到這裡,袁子修突然有些佩服左靚馡的忍耐度。
因為從他喊出「小馡」後,她的那位堂哥對她可沒半句好話,一堆由輕蔑、抹黑交疊而成的惡語,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夠忍受的,而左靚馡居然沒在第一時間衝出來,反而還一臉無害地出現……姓左的都那麼會演戲嗎?
袁子修突有所感。
先是看到左靚馡那堂哥的變臉特技,然後是左靚馡裝無辜的表情,這兩人的演技都能把人哄得一愣一愣、毫不懷疑。
「哎呀呀,被抓包了啊。」左靚馡吐吐舌尖,笑得有些無奈。既然被指明了,她再裝下去就太假了。「你說對了,當時我的確在場。」
記得她才回頭想找袁子修,就發現他被堂哥們給包圍了,因為想聽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所以她偷偷摸摸躲在門邊偷聽。
其實她找的掩蔽物很爛,一般情況下很容易就會被人發現,但她的運氣好,男人們正忙著說話,根本沒人注意到她。
「你難道不生氣嗎?畢竟你那堂哥說了不少難聽話。」袁子修問得有些遲疑,親戚對自己的評語竟是如此,她應該很傷心吧。
「生氣幹什麼?」她聳聳肩。「就某個程度上來說,他說的也是實話。」
袁子修擰眉正想說些什麼,左靚馡又接著道:「不過我很訝異,你居然會幫我說話。」
語畢,她對他露出今晚最最燦爛的笑容。
真是令她粉感動呢!還以為他只會罵她笨蛋、小鬼之類的,沒想到他竟然毫不考慮就反駁辰軍堂哥那些討人厭的話。
當袁子修為她出頭時,左靚馡不諱言自己的心情是又驚又喜。要不是怕會把事情鬧大,她還真想繼續偷聽下去,看看袁子修還會說什麼。
「其實你不用介意辰軍堂哥的話,反正他已經知道我對他根本沒有威脅性,以後應該沒什麼機會再聽到那些話了。」左靚馡再次聳肩,只要沒有利害關係,那些親戚在她面前都是非常和善的。
「威脅性?」袁子修越聽越懷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啊?!」左靚馡張大嘴,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不小心說溜了嘴。
討厭啦!都是剛剛太感動於袁子修為自己說話,她才會一時忘形,差點把繼承權之戰的事說出來。
「左氏家規。」
袁子修輕輕吐出四個字,卻換來左靚馡臉色大變的反應。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這下左靚馡真的大驚失色,為什麼他會曉得?!一個月之前他不是還什麼都不曉得嗎?
「前幾天董事長告訴我的。」她果然知道!袁子修心中也是暗暗吃驚,他不過是隨口猜測,沒想到卻是一語中的。
這樣的結果也是袁子修始料未及的。
「我還以為你不曉得家規的事,至少,董事長是這麼告訴我的。」
反正爹地已經說了,那她應該也可以告訴他吧。反正,再瞞也瞞不過半年,等她滿二十五歲,中祥換人繼承後,袁子修也會知道啊。
左靚馡想了一下該怎麼說才好,終於開口道:
「這件事在我還是小學生時就知道了。畢竟這可是家族大事,就算爹地、媽咪不說,我也會從其他人口中聽到。再說當時我的年紀還小,大家都以為我聽不懂,有時就大剌剌地在我面前討論,不知不覺間,我也聽進了不少。其實我的記性真的很差,可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我卻一直牢牢記得。」
說到這點,左靚馡不免有些感傷,為什麼這種事偏偏記得特別牢呢?
「後來,等我年紀稍長,也終於瞭解『繼承』究竟是怎麼回事後,我心想既然有其他人可以代替我繼承,而我也可以樂得輕鬆,專心去做我想做的事,當一個撿流浪動物回來的麻煩精。」她吐吐舌尖,仍是笑容燦爛。
聽到不久前才從左辰軍口中迸出來的傷人評語,袁子修眉頭鎖得更緊了,為什麼她還能笑得出來?
「你不用做出那種表情啦!因為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啊。而且我的記性差,這件事沒兩天大概就忘了。」左靚馡又笑著解釋道:「辰軍表哥只是擔心我會繼承中祥罷了。現在他大概以為我依然像以前一樣,不知道左氏家規、也不曉得自己僅剩半年的時間可用,而且所有的事都只是場小誤會。反正,辰軍堂哥很好哄的,過了今晚,他依然是我的好堂哥。」
被權力慾蒙蔽眼睛的人,是最好欺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