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乍到的她,成為這個女少男多的小王國裡,最受矚目的一顆星星。
利海粟走出主屋時,賽馬的一群人已經奔馳到牧場的另一端,馬蹄和車輪揚起一片沙塵。
他匆匆旋身走到馬廄,迅速地給「彩虹」上鞍後,他便騎著它去追那一群遠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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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群人騎到牧場北邊的一處山崖時,比賽結束了。
甘舜知遠遠殿後,成為倒數第二名。
在台北練成的蛇行技術用到土地寬廣的牧場來時,完全派不上用場。
看似平坦,卻高低起伏不斷的草原,更不是她的小國產車能夠應付得來的。可是甘舜知還是玩瘋了。
提議賽馬的人是阿德。
但既然甘舜知不會騎馬,男人們都很樂意讓她用「四輪鐵馬」上場。
結果還是遙遙落後,輸得有夠慘!
沒拿最後一名的原因,是因為最後一名抵達終點的騎士江哥,一開始所選擇的起跑位置太過不利。
甘舜知的車擋在他和馬兒前面,而她又蛇來蛇去的,嚇得江哥為了自己跟馬兒的兩條小命著想,遲遲不敢超她的車,因此落後了。
不過結果不重要啦。
反正只是玩票性質,高興就好。
昕以當甘舜知開了車門衝到終點線上,江哥也追了上來後,大夥兒還是笑鬧成一團。
小山崖底下是一條水質清澈的山溪,提供了牧場穩定的水源。對面的山壁將他們的笑聲反射回來,也一起加入他們的笑聲中。
阿德哥倆好地搭住甘舜知的肩,熟稔地喊:「我說,阿舜啊,你真的不想學騎馬嗎?我可以教你喔。」光瞧他剛剛跑了個第一名,就很有資格當這位城市小姐的師傅了吧。
甘舜知看著那高大的馬匹,碰觸到它們因為奔跑而濕潤的皮膚和鬃毛,搖搖頭道:「不用了,真的不用。我想我可能對馬有恐懼症。」
遠遠欣賞馬兒健美的體態是一回事,可要她騎上馬背自己駕馭馬匹,光用想的,她就頭皮發麻。
有些事情,還是寧可遠觀的好。
俗話說,距離就是美咩。
「恐懼症?那怎麼成。要不要找醫生來看一下?」江哥提出建議。
然而,再次被眾人包抄。「你什麼也找醫生來看一下!」
「事出必有因咩。」江哥還很堅持地說。
老陳也說:「騎馬的好處很多,不僅可以鍛煉腿力,最重要的,還可以鍛煉腰力。」頓了頓,他又說:「一個男人的腰力可是女人的幸福所繫啊。」
男人們紛紛大笑。
又來了。
甘舜知心想:這群人很愛開玩笑。可是十個笑話裡有九個都帶有顏色,不曉得這算不算健康喔?
雖然如此,甘舜知還是笑了。「哦,的確。我們女人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最需要男人們替我們搬粗重的東西了。因此腰力強確實是件好事,尤其是對男性同胞來說。」
眾男人嗆咳出聲。群起正待反駁,卻在聽到一陣由遠而近的馬蹄聲後,詫異地看著彼此。
「咦,還有人殿後嗎?」
還以為江哥是最後一名呢。難道不是?
一群人紛紛張大眼睛回頭一看。
這一看可不得了。
來人是老闆啊。
這時還是他們的工作時間,要是被當作現行犯逮到就慘了。明天的工作份量鐵定會加重不少。
眼睛很尖的他們如果對利海粟此刻的心情還有疑問,在看到他繫在腰上的馬鞭時,也都毫無疑問了。
老闆騎馬從來不用鞭子的,會帶著那條鞭,鐵定另有用途。
甘舜知當然也跟著回頭看了。
利海粟……是的,他已經不再只是一名注音男了,如同隔壁倪家牧場的主人叫做倪可袞一樣。甘舜知知道了他倆名字的正確寫法。
他,有個很好的名。滄海之一粟呢。他的父親可能是個詩人。
而他騎的那匹馬她是見過的,後來在牧場時也見過幾次,卻總是在看見它時,仍會為那匹馬兒的美所震懾。
那不是一匹純色的馬。
不是白的,也不是黑的,而是接近棕色。當陽光照射其上時,便折射出耀眼的光輝。就跟它主人的眼睛一樣。甘舜知頗為訝異地得出這個結論。
也發現自己實在很喜歡看那個男人騎在馬上的英姿。
光是看著他就覺得十分享受了。
甘舜知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因為,他們初相遇那個夜晚的月光具有魔力的緣故。因此當她看著他時,總會想起那個如幻似夢的晚上。
他實在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
曾經甘舜知以為,「花花公主」雜誌上的那些男模,若不是不存在於他們這種平凡人的世界裡,就是即使存在,也是遠在天邊,不可能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然而當她看見他時,她立刻就修正了之前的想法。
那個人,不但存在,而且還近在她的眼前。
唯一遺憾的是,雜誌上的男人是可以供她發揮無邊想像的,但眼前這位,卻只是會破壞所有想像的空間而已。
他跟她所想像的,完全不一樣——除了外表以外。
因此儘管她一看到他,視覺上的確是非常享受。
但是內心深處,她也明白這個男人骨子裡仍然不是一個真正的王子。
「快溜……」耳邊突然傳來一句。
甘舜知回過神來,赫然發現,不知何時,她的賽友們紛紛跨上馬背,做鳥獸散往四方逃逸。「啊,你們——」
已經跑得老遠的阿德回頭拋下一句。「阿舜快溜……」話尾被捲進風中。
甘舜知的身體接收了訊息,自有意識地快步走到車門旁邊。
孰料才打開車門,她的手腕便被一條繩圈給套住。
她抬起手腕一看,發現原來不是繩圈,而是一段捲繞起來的鞭子。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握著鞭子另一端的人,不敢相信地道:「你、你居然用鞭子打我?!」
利海粟還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將柔軟的長鞭一寸一寸地捲起,收攏,往自己的方向拉。
甘舜知硬是被他拖到他面前。她不禁哇哇大叫。「你在做什麼?」
利海粟半張臉藏在他那頂寬邊帽下。他矮下身子,低下頭,讓自己的鼻尖幾乎碰著她鼻尖。慢條斯理地說: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想打你。」這輩子他的鞭子頂多只是拿來嚇嚇人,還不曾真正用來抽打別人過。
甘舜知倒抽一口氣。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他的認真。「利海粟,你發神經!」
利海粟抿起嘴,臉上沒半點笑意。
他扯著她的手腕逼她跟他看向同一個方向。「你自己看看,那是什麼?」
小山崖的地勢較高,因此他們能夠很清楚地看到下方的牧場草地。
甘舜知困惑地道:「一片美麗的青草地。」
「還有呢?」
「一群乳牛。」黑白相間的乳牛散佈在青綠色的草地上,遠處連綿著層層疊疊的青山,看起來宛如一幅美麗的畫。
「還有呢?」口氣還是不太好。
甘舜知蹙起眉。「你到底要我看什麼?」
利海粟洩了氣,搖搖頭道:「車痕!小姐,我要你看看那些車痕!」
甘舜知先是愣了一愣,而後瞪大眼睛,看著那美麗的草地上一個大大的倒Z字形。「天啊。」簡直難以置信。
利海粟點點頭。「是啊,的確是『天啊』。」總算她還曉得要羞愧。
甘舜知瞪著一雙眼,揪著利海粟的手臂道:「這還是我第一回親眼看見……」
利海粟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甘舜知嚥了嚥口水。「外星人的飛碟居然選中了你的牧場降落耶,你看那個Z字,他們的飛行器造型很奇特喔,真難以相信,他們也看過蒙面俠嗎?」
感覺手指底下捉著的肌肉鼓跳起來。甘舜知渾然忘了還纏在她手腕上的鞭子,納悶地仰起頭。「你怎麼……」
只見他原本緊繃著的臉孔已經鬆懈下來,眉梢、唇角,甚至鼻翕都受不了地扭曲著。
利海粟寬闊的肩膀用力地顫抖。
甘舜知皺著眉看他。「好了,別忍了,憋太久會內傷的。想解放的請自便,別在意我,我會禮貌地轉過身去的。」
結果,她還沒轉身,他便已經忍不住地大笑出來。
他笑個不停,甚至還從馬背上滑下來跌坐在地。
甘舜知手腕上的鞭子還沒解開,也被他拖累得跌到地上。
笑聲釋放時,突然間,煩惱他整個下午——不,或者該說煩惱他整整兩個禮拜的那股鬱悶的情緒似乎也跟著解開了。
而原本他認為很不可原諒的車痕,突然間,似乎也變得不是那麼不可原諒起來。
牧場上,其實也常常有卡車和工程車在草地上行駛。
那是沒辦法的事。因為有些工作就是得把車子開到草原中央。
一般為了防止草皮禿掉,他們都會盡量避免長期讓車子開到同一條車痕上,另外再多加留意照顧,也就是了。
對這個Z字形的車痕。他知道他是有些小題大作了點。
其實她並不是故意要那麼做的呀。扯的是,她根本連自己所造成的小小破壞都沒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