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紐約
國際犯罪組織毒品科的會議室中,正進行一場極機密的會議:
黑暗的空間裹幻燈片不停的播放,投影機的轉動聲迴盪在安靜的房間裡。
「我們已經可以確定台灣為交易地點。重要關係人被逼得主動投案,願意當我們的證人。他明確的指出貨品的確在經手人手裡,不過徐姓堂主一年前黑吃黑,這批毒品就這樣銷聲匿跡,東南亞的賣家亟欲把毒品收回好轉手:」
此時的幻燈片出現的是一張有著東方臉孔的中年男性。
「他就是目前下落不明的徐康。他的手下在他失蹤後,樹倒蝴蝶散,世上除了他大概沒人知道那批價值連城的毒品的下落。」
說話的西方人年紀五十歲上下,身材圓滾壯碩,穿著大號吊帶褲,他熱愛中華文化,卻老是用錯詞句,讓聽的人啼笑皆非。
樹倒湖擴散能被說成樹倒蝴蝶散,真是夠了。
幾個部屬忍不住爆出笑聲。
他板起臉孔,校巡了一圈,等罪人止住笑,才正經八百的繼續說。
畫面出現一張容貌與徐康相似的少年,他表情冷酷。
「他是徐康的兒子,台灣道上傳說他是惟一知道徐康下落的人。這次我們準備與台灣警方合作,滲透人他兒子念的學校,好打聽出有無徐康與他兒子聯絡的消息。否則這批毒品一旦流入市面,可能會危及整個亞洲。」
他看了角落高大的男子一眼,而後露出惋惜的表情。
「這次跨國緝私小組的成員由艾略特挑選帶隊。」他語帶感傷的道:「雖然他是我們的中文小老師,但是我還是向上級推薦他。」
被點名的艾略特站起來朝大家揮手,又對上司道:「第一句可以省略。」
這句話讓同事們再次大笑。
中文講得嚇死人的差,還敢到處嚷嚷是他的學生。
「我預備挑選五名人員一同與我到台灣。」他心中有人選。
「關於你住宿……」
艾略特微笑,「我有住處。」
「是喔,你在台灣有八拜相交的朋友。」
艾略特眉毛挑得高高的,搖搖頭,「錯了,應該說是世交,我的父母和他有來往。」
他不禁埋怨起祖父母移民來美國定居後,還逼他學中文,又恰巧有一個狂愛中國文化的上司,來個每日一話折騰地。
他的拍檔東尼是個粗獷的大漢,沒氣質的哈哈大笑,他朝他瞇跟,意思在警告他。
部署分配完畢後,他們魚貫的走出。
上司拍拍艾略特的肩膀,「這次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你放心,我會完成。」
第一章
石家跆拳道館在十五年前成立,道館規模不大,主要的學員是一些上班族,和國小、國中年齡層的孩子。幾乎都是左鄰右舍,因此石元宗一個人包辦所有的工作,身兼工友和教練的身份。
兩棟相連的房子是日據時代所遺留的,隔著一道竹籬笆圍牆,清楚的畫分工作與生活。一邊是住宅,一邊是道場。
定下這規矩的是他的獨生女石品婷,公私分明是她的信念,然而最近卻被失戀的女人藍曉惠破壞了。
天剛亮,雞剛啼,藍曉惠便準時來報到,再一次哭訴她的悲慘戀情,雖然每個人談戀愛的方式都不同,但三天兩頭一大早上門廣播實在令人吃不消。
石家女主人十幾年前因病去世,當她傾吐心情的垃圾桶是鐵錚錚的漢子石元宗。
他長得濃眉大眼,體格高壯,一頭夾雜斑白的頭髮襯著黝黑的膚色,陽剛味十足。
他是個極為出色的警探,因為妻子去世便卸下戰衣,專心撫養石品婷。
石品婷穿戴整齊後,便往前屋方向走,才剛踏入客廳,就聽見藍曉惠的哭聲。
「石大哥,我真有那麼差嗎?為什麼他要這樣對我?我對他那麼好,他竟然為了一個空姐背叛我!」
一聽見父親老掉牙的安慰話,石品婷冷冷的瞅了女也一眼。
「婷婷,你起床啦,早餐就在桌上,你自個兒吃。」石元宗一抬頭就發現女兒板著臉,連忙說著。
他一臉歉意的對她打手勢,自從妻子去世後,他就見不得女人流淚,看到流浪的女人就想到自己苦命的妻子,也才會不厭其煩的開導藍曉惠。
年近四十仍頗有姿色的藍曉惠也看到她了,她抹掉眼淚,尷尬的道:「婷婷,你醒啦。」
「自便。」石品婷也不多話,撥開間隔客廳與飯廳的掛廉,逼自坐在位子上,慢慢的吃著父親為她準備的粥與醬菜,
不一會兒,石元宗走了進來。
他乾笑著對她說:「她回去了。」
「老是這樣也不是辦法。」她神情冷淡的說。
「是啊,我已經告訴她很多次要想開點,別鑽牛角尖,她就是不聽,對了,你今天會早一點回來嗎?」
「有事嗎?」她抬起頭,緊盯著他。
石元宗的氣勢頓時矮化,不太敢說出口。他對獨生女有強烈的愧疚感,在她面前講話都低聲下氣,從她青春期開始,她便不太與他說話。
說他們父女倆感情好,太過誇大些,不過,倒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年輕時因為工作需要,他常常輪班值勤,親子之間的關係變得疏遠,等要補救時,鴻溝已造成。
唉,一個父親需要硬著頭皮對女兒講話嗎?不,但是他就有這種感覺。
「我有個朋友想來家裡借住一陣子。」
「什麼時候?」
「今天晚上。」
先斬後奏阿!她沒有開口,放下筷子,舀了一碗肉湯。
他看著女兒的動作,咽完最後一口湯,章衛生紙擦拭殘留嘴上的湯演,這時才不安的開了口。
「怎麼樣?」
她的嘴角往左右一抿,算是做出一個笑容,「你都已經決定要人家今天晚上來了,還問我做什麼?」
「因為……」
石元宗才想解釋,她已經站起身拿起皮包往外走。
「我上班去了。」她頓了頓,「晚上有聚餐,不回來吃晚餐了,別煮我的份。」
深知女兒是故意的,石元宗低頭,心中湧起一陣悵然和深深的無力感。
※ ※ ※ ※ ※ ※ ※ ※
石品婷是一位私立中學的高中部導師。
在她任教的學校有升學班與放牛班,沒有人願意教放牛班那些如牛鬼蛇神的學生,所以每學年開始分班時,教務組長都會彎著腰拜託抽中籤的老師委屈一年。
每個教師在分班前,都會吃素、求神,希望能教些好一點的班級,這樣才不必太費心。
而石品婷不同,她是學校的一朵奇葩,獨獨她主動要求擔任放牛班的導師。
工作時的她戴著老氣的黑框眼鏡,遮住白淨秀麗的臉龐,她的秀髮綰成一個髮髻,一絲不苟。
抵達學校後,她在教職員辦公室整理今天的工作。
對面的女同事月梅,對她挑眉道:「聽說今天有一位男老師要來上任。」
石品婷淡淡的問道:「對這種消息你倒是靈通,」就不見她對學生這麼熱心。
「可不是我散播的,是咱們那位教職員之花。」她努努嘴,朝門外一位打扮花稍的女老師看去。
石品婷隨著她的目光看向那個女老師,不過不做批評。
月梅語氣酸溜溜的說:「又不是在酒家上班,打扮得跟交際花一樣,愛把肥胖當豐腴賣弄,你瞧瞧地胸前那兩團都快掉出來了,明明是噁心,卻要裝性感。」
聞言,石品婷不禁板起臉,「月梅,大家都是同事,別道人長短,你可是一位老師。」她阻止她在嫉妒下說出更不堪的話。
月梅撇撇嘴。悻悻然的道:「知道啦,知道啦,你是個聖人,可不可以?」
真是小孩子。石品婷搖搖頭,以過來人的身份教授她。
「學校是你以後的工作場所,你要在這個圈子待幾十年,是非少會快樂些。」
知道石品婷是為她好,月梅虛心受教,對她行了個禮,「知道!謝謝指導!老師!」
她好氣又好笑的說:「再五分鐘要分發了,謹慎點。」
「隨遇而安啦。」
※ ※ ※ ※ ※ ※ ※ ※
會議室的桌椅排成馬蹄型,每個人都能面對面看到彼此。
校長在講台前滿意的巡視千次後,開始冗長的演說。訓導主任、教務主任……」些職員專注的聽著,相對於他們的專心。台下的老師顯得有些蠢蠢欲動。
石品婷低頭隨手塗鴉時,突然有一張紙丟到她面前,她抬起頭來,發現對面的趙豐慶正對她擠眉弄眼,示意她看紙條的內容。
她打開,裡頭寫著——今晚去喝杯東西好嗎?
還未決定時,隔壁座位傳來不屑聲音。
「哼!」
糟糕!是趙豐慶的頭號愛慕者林素萍,剛剛月梅還取笑她的打扮,這下她總算知道自己一直想打噴嚏的原因了——她的香水噴太多了。
她鐵定是瞄到紙條的內容了。
石品婷對她敷衍的笑了笑,林素萍卻甩頭不理,架子忒大。
她聳肩搖頭,不以為意。雖說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是處世之道,可是有些時候不是每個人都須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