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為了一脈單傳的傅家,他也只好咬緊牙,忍著點!
傅昕紝心意已決便站起來踱向桌邊,正要吹熄燭火前,賽玉樸粗嗄的聲音再度響起。
「相公請等等,賤妾忘了給您奉上熱的洗腳水,賤妾馬上為您端來。」
「娘子不必麻煩了,夜已深了我們就寢吧!」只要熄掉燭火就眼不見為淨,在黑暗中瞧不見對方的容貌,他應該能夠「完成任務」吧?
「相公,這洗腳水涼了,賤妾給您換上熱的,請您等一等,賤妾隨後就到。」她在端洗腳水時,動作粗魯地將一些水濺到他的臉上,她趕忙提起袖子擦拭他的臉。
奇怪!那股刺鼻的味道又更濃了。
傅昕紝止住異息強忍著作嘔的感覺,還好能吐的都在剛才都吐得差不多了。
「娘子,春宵一刻千金,我們還是……」
傅昕紝話還沒說完,便被賽玉樸粗嗄的聲音給打斷。
「相公,在賤妾家鄉有習俗,如果新婚之夜,相公如果沒有洗到娘子親手打的熱水,他們有一方便會殘疾的,所以……」
「好吧,你去吧!」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經她這麼一攪和,什麼決心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她走後,傅昕紝總算是鬆了一大口氣。整個新房充斥著濃濃的怪味,這是什麼怪味?怎麼他從來沒聞過?他開了窗讓外頭清新的花草香飄了進來。
「她知道有熱水的廚院在哪兒嗎?」
輕柔的風吹進了新房,這種初夏的微風吹得人是心曠神怡,折騰了一整天的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
「相公,起床洗腳了!」
「唔……現在是什麼時候?哇!鬼呀!」
睡眼惺的傅昕紝一睜開眼就看到一個放大的大花臉直立眼前,離他還不到一個拳頭的距離,因為還來不及適應那張「鬼見愁」的面貌,他嚇得大叫出聲。
「相公,現在是三更剛過呢!」賽玉樸的神情自若,一點也不為剛才他的驚嚇感到羞辱而難過。
「大半夜的洗什麼腳!」傅昕紝微怒地說,他看看窗外,天都還沒亮呢。
他最無法忍受別人在三更半夜吵到他,所以他的房間坐落在整個傅家最遠的後院,也離膳房特別遠。
「剛才賤妾不是說要給您端洗腳水的嗎?」她笑吟吟的端著熱水。
「我什麼時候叫你去端洗腳水的?你該不會為了找個熱水,就大半夜的在府裡繞?」半夜裡那花臉雖然看起跟鬼沒兩樣,但是單身的他已經有了歸宿,心中有股溫暖的感覺產生,從今天起她便是他的妻了。
「是呀,賤妾給您洗腳。」她小心翼翼的揉著他的腳。
「嗯,好吧,不過娘子,這些事以後交代下人們去做就行了,你可別累著了。」生得一張醜臉又不是她的錯,木已成舟,他自然也不便從面容上挑剔她,只要以後大家好好相處也就罷了。
他溫柔體貼的話語讓低頭幫他洗腳的賽玉樸感動萬分。「相公,您真好!賤妾能嫁給您這樣的夫婿,真是賤妾三世修來的好福氣,一定是祖上積了八百年的德,燒了千萬年的好香,嗚……」
聽到她這麼難聽的哭聲,傅昕紝的睡意全無,索性起身端詳著他這丑妻的面容。這可是要和他共處一生的女子,勢必要學著習慣她與眾不同的面容才行,天呀!還真不是普通的恐怖,淚水使得厚厚的斑駁脫落了些許,樣子比原來的花臉更令他毛骨悚然。
這上蒼還是真會捉弄人,一個女人沒了一張可人的容貌,好歹也給她個好嗓音吧!兩者皆不具,終其一生是得不到丈夫寵愛的,而他的妻子偏偏就是這種可憐的女人。
「娘子,你臉上的粉是不是可以塗得淡一點?」傅昕紝別開目光,不再正視那張大花臉,也許沒了那五顏六色可能不會這麼嚇人。
「是,賤妾下回會抹得淡一些。」賽玉樸恭敬地福身,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詭譎並沒有讓他看見。
「娘子,你我從此便是夫妻了,毋需如此客套。」
他話一說完後,兩人便默默地坐在床邊,初睡醒的他,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來處理這尷尬的場面。
「相公,我們……」她將身子往他那邊挪了挪,不一會兒便慢慢地挨到他的身邊,還以翹臀用力地擠了他一下。
傅昕紝吃了一驚,轉頭往旁邊望來,賽玉樸的大口正以他的嘴為目標湊了過來,這打算行周公之禮的意圖十分的明顯,見狀他嚇得是冷汗涔涔,這會兒燈火明亮……該怎麼辦?
「娘子,夜已深了,你也快些就寢吧!」情急之下,傅昕紝拉起大紅的鴛鴦被蒙住頭,佯裝已入睡。
新婚之夜,他們夫婦就這麼糊里糊塗地度過了。
※※※
論起賽玉樸的才華……
屋外細雪紛飛,屋內點著幾盆的炭火也算去除了些許的寒意,在傅府的書房內,傅昕紝與賽玉樸難得的會在大白天碰到。
他平時要忙鋪子裡的事,即便回到家中,賽玉樸也一天到晚的不見人影,要不是今日剛起下雪,恐怕她也不會在家。
「娘子,我聽說你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才女,可為何不見你舞文弄墨的?不知今日娘子可否為我提提筆?」傅昕紝斜坐在窗邊。
每回見到她總是一身奇裝異服,讓不明就裡的人還以為是上哪兒請了個戲班子到府裡表演呢。
「這……提筆?哦,如果相公要看的話……賤妾就找賤妾一手調教出來的小玉來畫好了。真是的!看畫就看畫,還說什麼五、六的。小玉──你在哪兒呀?」賽玉樸扯開嗓門大喊。
傅昕紝被她的「魔音」震得頭痛不已,忍不住摀住雙耳。
每天她都用這種令人震耳欲聾的喊法,難怪聲音粗嗄得比殺雞還難聽,真不明白賽府怎麼有辦法調教出這麼一位「出色」的千金?
到今天為止她還搞不清楚什麼是舞文弄墨,每次都以什麼五、六的代替;要她多讀點書,竟將書本當成枕頭趴著睡起覺來,這不打緊,還留了滿桌的口水,將一本好好的書給「浸淫」成了一疊廢紙。
「小姐有何吩咐?」在大老遠的小玉都能聽到這似招魂的聲音。
「姑爺要看畫,你就將平時我教你的那套,隨手寫幾個字或畫幅畫。」
「好大的口氣,娘子,我對畫的涉獵可是不淺,你可別班門弄斧才好。」
「相公,您剛才不是要看畫嗎?怎麼現在又要小玉拿斧頭?是要她表演劈柴嗎?你到底是要看小玉畫畫還是劈柴?」賽玉樸顯得有點氣惱。
傅昕紝哭笑不得,他怎麼會有這種妻子?每次對談不到兩三句就會出現這種的雞同鴨講,如果哪天她做出焚琴煮鶴的事來,他一點也不會感到意外。
「小姐,姑爺是要看畫。」掩嘴偷笑的小玉一點也不怕主人生氣。
「那你還不快點把平常我教你的功夫,拿出來露兩手!相公,您可要睜大眼睛看清楚呀!」只差沒加上打鑼,她的叫喝聲活像是在賣膏藥的江湖郎中。
「是!」小玉撫了撫快笑岔的胸口,認真的提起筆來。
她秀氣細緻的臉龐和一旁濃妝艷抹的賽玉樸,還真是天壤之別。
過了一會兒,一幅「寒梅天雪」就這麼活靈活現的攤在他的眼前,一旁還加了盧梅坡的詩──「雪悔」點綴其間。
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
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
真讓人不敢相信!只不過是賽府的一個小小丫環,竟能在他面前隨手揮毫便成一幅畫,詩和畫配合得天衣無縫,這畫雖火候有點不足,算不上是極佳的作品,但此圖比起字攤上畫的佈局要來得高明多了!
「小玉,你的畫如此灑脫又不失真,墨色也十分均勻。是出自哪位名家的指導?」傅昕紝認真的問小玉。那個教她畫的人肯定是一大名家,她畫的圖一看就是經過長期訓練的,他很好奇是哪位高人,能將一位丫環指點到如此境界。
小玉正想要開口回答卻被賽玉樸用俏臀往旁邊一擠,小玉被狠狠地擠到一邊去,失去平衡的她差點跌倒,還好被傅昕紝給一把扶住,可小玉臉上的笑意絲毫未減。
傅昕紝有點不悅。妻子動作粗魯是無所渭,但要以不傷到別人為原則,反觀小玉的文靜更顯得她的粗俗無禮。
「當然是賤妾教的,要不是賤妾教她,憑她賽府一個小小的丫環,怎麼會擁有「這種才華呢?哈哈!」她得意地雙手往腰上一叉。
又來了!最讓他無法忍受的是那震耳欲聾的笑聲,即使以兩手摀住耳朵也抵擋不了陣陣催命似的笑聲。
「娘子,我問的是小玉。」傅昕紝無奈的揉著額頭。
他要是再被這種可怕的「魔音」繼續地殘害下去,離他去「蘇州賣鴨蛋」的時間肯定是不遠了!
「姑爺,小玉的這一幅好畫,的確是整日跟在我們家小姐身邊耳濡目染學的。有一回小姐畫了這幅畫提了這首詩,小玉見了好生歡喜,小姐便一筆一畫細心的指點,小玉也練習畫了數十個月才有到今天的小成就。」小玉的神情真誠至極,讓人看不出是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