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從堯房裡拿走的那張合照。
皓一併沒有伸手拿照片,他只是蹙著眉無語的望著照片中年輕而燦爛的他們。
「這是我在堯的房間找到的。」楚薔哽咽的說。
皓一把眼光移向她。楚薔低頭泣道:
「我不知道……我不確定,我一直告訴自己不可能……但是……」她欲言又止,不需要說的太明白了,那實在很難堪,很傷人。
十年來,其實有種種的跡象,都在此時浮現在他們腦海中,那是無庸置疑的了。他們只是欺騙自己,只是不甘心不放手,所以才讓這荒謬的三角關係糾纏的那麼久,那麼深,所以那麼疼。
「我沒辦法在面對他了……」皓一啟口,讓楚薔的淚又落下。他搖頭,痛苦的搖頭。「真的沒辦法……我做不到……」
「皓一……」楚薔撲向前抱住了他,埋在他肩頭,再也忍不住哭出聲音。「我不想我們三個人變這樣……」
皓一撫著她的短髮,沉痛的回道:
「小薔,我真的沒辦法……」
「不要……皓一,不要……」
「小薔。」他捧起她淚濕的小臉,楚薔無助的搖頭。
「這已經變成……我的惡夢了……」
楚薔忍不住發抖。皓一的深眸是欲哭無淚的痛。
「他是我兄弟啊……」
「皓一…」她再次撲進他懷裡痛哭。
皓一擁緊了她,在她耳畔啞聲傾吐:
「如果我失去他,又失去你,我的人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惡夢……又需要花多久時間來走出陰霾?她不知道堯對皓一做了什麼,不知道為何他們會狠心的將彼此傷的這樣狼狽,她只知道三人世界毀了,這對誰來說都是殘酷的,他們三個對誰都是真情真義,失去誰都會痛心疾首的。
歃血為盟的兄弟,是不是再也不可能復原了?
* * *
風平浪靜下的暗潮洶湧,似乎更令人恐懼。這幾天,皓一都住在楚薔這裡,他的傷好了一大半,只剩青青紫紫的瘀青,但總在夜裡,他會被惡夢所驚醒,夢裡都是堯強吻他的畫面,他們互毆的畫面,總讓他一次又一次在汗濕中驚惶而起。
楚薔,真的好心疼。
皓一講完一通電話,他似乎恢復了精神般若無其事,但楚薔明白,他只是不要她擔心,也不想再觸碰那心口的傷。
「簽證下來了。」
「一起去拿。」
皓一淡淡笑了,牽著她的手起身。他明顯的變了,笑容少了,話少了,不像以前那個好動有趣,像個大玩具的男孩了。
去意大利吧!楚薔心想,她不要再有後悔和遺憾了。失去堯,他變得落寞憔悴,再失去她,他會承受不住而崩潰的。也許到一個全新的地方,全新的開始,他們三個,都會好過。
到了樓下,他已經忘了幾天前停在堯家樓下的車子安穩地停放在楚薔家樓下。他們心知肚明,也沒說什麼。
一路上,皓一還是熱絡地跟她討論出國事宜,拿了所有的文件,楚薔對他說:
「你先送我回家,你也回去整理東西吧。」
也好!
「那我晚點再過來。」
楚薔點點頭。既然下定決心,她不會再有任何牽絆。目送他走,她卻沒有直接回家,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她必須去見堯一面,這,她才能真正的了無牽掛。
立在堯家門口,她沒有按門鈴,她直接打電話到他家,對電話答錄機說:
「堯,我知道你在家,你該知道,現在逃避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在門口,如果你願意……」
話未盡,大門已經開啟,楚薔怔怔地看著和皓一一樣的掛綵的他。
這絕對是個很尷尬的畫面,但楚薔發現他的態度比她來的自然。
他為她倒了一杯冷飲,就像以前的堯,他帶著濃濃的憂鬱,又習慣性地掛著淺淺的微笑。
「這是你買的,應該還沒過期吧。」
「喝不死人的。」她也努力的想和以前的她一樣。
堯坐在另一張沙發上,點了根煙,是她熟悉的味道。他主動的遞給她。
「我戒了。」這算不算……她第一次拒絕他?
「也好。」
他淡淡一笑,要把煙湊進嘴邊時,楚薔卻拿過他手上的煙:
「憋的好難受,當最後一根吧!」
左堯看著她,那是他熟悉的,毫不矯情的楚薔。他柔柔地笑了,又為自己點一根。
「總覺得你變漂亮了。」
「我本來就漂亮。」楚薔吐了一口白煙。「倒是你,變瘦變老變醜了。」
他還是笑了。「這就是我。」
「是你,我寧願看到這樣的你。」楚薔直視他。
「又老又醜嗎?我都不敢照鏡子了。」
「照鏡子幹嘛?那是幻影,何必那麼辛苦的維持假象的形象。」
「小薔,不要拐彎抹角的損人了。」他淡淡一笑,像苦笑。
「我沒有,我一向有話就說。」楚薔點了點煙灰,忍不住一歎,自己還不是在假裝,三個人變成這樣,她根本沒心情嘻皮笑臉。
「我要跟皓一走了。」
他只是淡淡地「嗯」了聲,沒什麼意外的反應。
「下禮拜就走。」楚薔看著他。
他還是面無表情,兩人陷入沉默的僵局。片刻,還是楚薔忍不住先開口:
「你呢?有什麼打算?」
他還是沒回答,楚薔急了。「你不要不說話嘛!」
他看著她,卻說了一句文不對題的話:
「小薔,為什麼你不怕我?」
楚薔一愣,一時無法意會。
「為、為什麼要怕你?」
「像皓一那樣怕我……」
楚薔忍不住皺起眉。
「堯,你別這樣。你知道皓一那個人的,他才不會怕你,他只是……」
「恨我。」他接口。
楚薔眉頭皺得更緊了。
左堯輕輕一笑。「是我的錯,我不誠實。」
「沒什麼誰對誰錯的……」感情這種事,本來就很無常,楚薔有感而發。
「小薔,」他看著她說:「你真的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女人,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勇敢。」
楚薔怔怔地望著他。他投給她一個溫暖的微笑。
「我絕對相信堅持之下必有結果,皓一對你的愛堅持了十年,你不也這般堅持了自己的信念。而我不同,我曾以為我也能堅持,但相處愈久,愈瞭解,我早已放棄了這份固執。所以,我很愚蠢的以為把這份感情永遠藏起來,和你們永遠當兄弟,卻忽略了你的堅持和皓一的執著。」
楚薔仔細的咀嚼他話中每一份酸澀,慢慢的卻可以嘗出酸中的甘甜。
「我還是自私的想說,不要忘了我。」左堯依然淡笑道。「記憶這種東西是會永遠存在的,只是或深或淺罷了。不要忘了我,但不代表沉溺在過去。你們要去意大利,我覺得很好,我們已擁有太多的時間,而現在,需要的是空間來適應。」
楚薔一怔愣,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不管你們相不相信,這十年,除了我隱瞞了自己感情的性向,我真的對你們推心置腹;然而,這幾天,我真的覺得輕鬆好多,也許,我已經失去你們,但,我可以是我自己了。在自己最好的朋友面前戴面具,那實在是非常痛苦的事。」
楚薔相信他,她一向都信任他,即使如此,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不會改變。只是她可以很確切的說,現在的她,可以很理性很堅決的向自己坦白,她真的把他當大哥看待了!
「已經夠久了,我不希望你痛苦。」楚薔正色地說。
「不痛苦是騙人的,但絕對是釋放過程中必經的痛苦。」
楚薔忽然發現他的笑容不一樣了,有一點陌生,也有一點感動。她不知道面具下的他的真實模樣,但她從他的眼神明白,他不願再偽裝。
那種感覺,和她剪去一頭長髮時的心情很像——很難受,甚至很後悔,但是……很舒暢。
「你願意接受我的祝福嗎?」
楚薔又是一愣。他卻笑。
「這是我真的發自內心的祝福。」
兩雙眸子凝視著,釋出了笑意。
「那麼,你要送什麼禮物給我?」楚薔笑道。
「等我拿了獎,獎座送你。」他也笑了。
「什麼獎?」楚薔眼睛為之一亮。
「不知道有沒有那個資格,但我很有信心,這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又是時間。」她快翻白眼了。
「劇本剛出爐,三個月至半年的時間拍攝完成,送審等等的程序,起碼熬一年。」
「沒看過你那麼認真。」楚薔笑裡也有滿溢的祝福。
似乎,心情一解放,彼此終於可以坦然了。是的,他們怎麼也擺脫不了時間的考驗,也許會苦,但總會讓時間來安撫,或許距離會將彼此拉的更遠,但彷彿,心似乎更契合了。未來……還是交託給時間吧!
* * *
左堯終究沒有來送機。皓一的心情略顯沉重,楚薔卻意外的顯得輕鬆,她像個小女孩一樣帶著興奮的心情出遊,堯來不來,她知道那已經不重要了。
這些天她明白皓一刻意的迴避有關堯的話題,他絕對知道她和堯還是保持聯絡;而楚薔也並不特別去引起他任何不愉快,她想通了堯說的話,瞭解堯的用心良苦。時間與空間,她不害怕摧毀十年情誼。因為他們都坦誠了一切,都勇於面對了,只剩皓一,而她,要陪他度過這份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