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當真忘得一乾二淨。「你叫她老太太?」
不是外婆嗎?她和綠菊是姊妹。
「她規定的,我們是她收留的寄生蟲,沒資格和她攀親帶戚。」這是老太太常掛在嘴邊的一段話,提醒他們要懂分寸。
溫香苗毫無受傷神色的說著,習以為常似的說出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一點也不覺得為難。
綠菊山莊本就是老太太所有,他們一家除了大姊之外都是外人,她願意收留他們是看在大姊的份上,不然他們早流落異鄉喝西北風了。
「你真的很愛我姊姊嗎?」大姊這些年過得很辛苦,看得她都心疼。
初行雁沒好氣地敲她額頭。「你以為我現在在幹什麼,閒著沒事享受茶鄉之樂嗎?」
百忙中抽空的代價起碼減少了千萬進帳,三個月的奴工是沒薪水可拿,而且任人使喚。
「抱歉,我很笨,麻煩你說得具體些。」她還是沒聽到她要的答案。
人小鬼大,少了天真。「我愛她,成了吧!」
「說得好沒誠意喔!你可別一時貪新鮮……啊,你不要敲我頭啦!我會腦震盪。」她只是把心底話說出來嘛!有必要拿她的頭當椰子殼敲嗎?
「小草苗,我很不喜歡人家懷疑我對綠菊的感情,否則我手部的自主神經會失去控制。」他笑著扳動十根手指頭。
喔!瞭解,識時務者為女豪傑。「香苗不是草苗,你要我說幾遍才記得牢?」
「我故意的。」他惡意的逗她。
「你……」太可惡了,她真不該幫他。「算了,只要你對我姊好一點,不要欺負她。」
眉一挑,初行雁戲謔地拍拍她的頭。「小孩子別裝出大人的口氣,急著長大對你沒好處。」
他在她這個年齡是玩、讀書、交女朋友、和同學一起惡作劇,什麼憂天憂民不在計畫當中。
「你怎麼和大姊說一樣的話,她也要我安心當個小女孩別管大人的事,可是她卻常常躲起來哭。」
「哭?!」初行雁心口一陣波動,輕鬆的表情微凝。
「大姊為了我們放棄她的人生,她對茶莊的事根本不感興趣,是老太太硬逼著她學,她從七歲開始就接受一連串成為茶精的訓練……」
人家一下課不是做功課便是陪弟妹玩耍,而她放下書包的第一件事是先到茶莊認茶,然後學著如何分辨茶葉的好壞,得聚精會神不能有錯誤。
大概到了十二、三歲左右,老太太要她自己去摸索學會基本制茶,烘、炒、蒸、曬四步驟,讓她由茶葉中領悟何謂茶的精髓。
聽說那時她常被炒茶的鍋子燙傷手,兩手都是傷痕的咬牙硬撐,她不曾喊過一聲苦的站在小板凳上,和制茶工人一起工作。
後來感恩出生了,她又得挪出一些時間照顧他,兩邊忙的得了重感冒轉成肺炎,差點死在醫院裡。
「感恩有心臟方面的毛病,原本考上南台灣餐飲學院的大姊,為了他的開刀費用不得不向老太太開口,中止她為自己安排好的未來。大姊真的很愛做西點,她的願望是當糕點師傅,我和感恩都吃過她做的小點心,比外面賣的好吃一百倍。」
可惜老太太不准她把時間「浪費」在這些小事上,要她專心的管理茶莊。
「你真的要對大姊很好很好才可以,不然我不把大姊給你。」溫香苗裝出很凶的表情警告他,可是在他看來卻像在扮鬼臉。
「小鬼,你還沒長大,我對你大姊好不好只有她清楚,用不著你來操心。」保有她的純真就好,用不著杞人憂天。
「什麼嘛!你不要老是拍我的頭當我是小孩子,我十五歲了。」再過一年就能行十六歲成年禮。
古時候的女孩十六歲早就結婚生子了,她算是剛剛好,不大也不小。
初行雁忍笑地擺出一臉正經。「失禮了,我今年二十八,所以十五歲的你還是個孩子。」
「你……你真的很惹人厭耶!我不幫你了。」讓他湊不足二十斤茶葉。
氣嘟嘟的溫香苗將臉轉開不理他,孩子氣的神情叫人莞爾。
「說你是孩子還不承認,大人沒那麼容易生氣,一翻臉就要討回糖果。」小孩子天性。
「我不吃糖。」哼!
噴!真有個性,給他看她的後腦勺。「瞧!那是誰來了?」
溫香苗不理他。
「是你大姊喔!你不看一眼嗎?」王牌大律師豈會搞不定一個孩子。
「真的嗎?大姊……」咦!哪有人?
「唉,小孩子真天真,令人好羨慕呀!」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曾有過天真。
記憶太遙遠,不想也罷。
她當下臉一紅的嘟起嘴。「你騙我。」
「說騙太認真了,我是考驗你的臨場反應,免得你以後被別人騙了。」他用心良苦呀。
拿自己的名譽做機會教育。
「太陰險了,我要告訴大姊。」叫她甩了他,他是名副其實的大壞蛋。
「可惜她不在這裡,愛告狀的大草苗。」初行雁捉弄地掀掀她的小草帽。
可惡的臭大人,她是香苗啦!「大姊,他欺負我。」她朝他身後道。
她要學周處除三害。
他轉頭,「哈……有潛能喔!現學現會,小毛毛蟲要變成蝴蝶了。」他大笑一聲,整個精神都提起來了。
初行雁的瞌睡蟲飛走了,他覺得摘摘茶葉的工作也不錯,起碼有助於娛樂效果,吸吸茶葉的自然清香使頭腦清明,不嗜睡。
還有山歌好聽,偶爾當成休閒倒是挺有意思,不用到健身旁也能健身,曬出一身健康的小麥色。
「我以為你會苦不堪言板著臉做事,原來是我多慮了,你適應得比我想像中好太多,看來我白走一趟了。」
看他笑得得意的神彩,溫綠菊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說不上是欣慰還是感慨,他的適應能力和蟑螂一樣,隨遇而安。
原本他是都市裡的雄獅昂首跨步,在專精的領域中受人推崇,過關斬將的享受工作帶給他的成就感,和醇酒美女一起度過浪漫的夜晚。
為了她他甘於放下身段忍受外祖母的刁難,從清茶渣、洗機器、裝茶罐做起,按部就班的由最基本開始,他的表情始終沒變過,意志堅定。
雖然做來笨手笨腳不太順利,可是他的用心大家都看得見,儘管外祖母三申五令過不准旁人幫他,但私底下暗助其力的人不在少數。
自從香苗懂事後,她就沒見過她近乎孩子氣的舉止,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努力做事。
其實她知道她也很想和同年齡的孩子相處,但是貼心的她擔心她工作過度而累倒,所以小小年紀隨著她在茶園裡走動,賺點微薄工資好減輕她的負擔。
小孩子還是要有類似父親角色的男性長者陪著成長才會健康,瞧她紅潤的小臉多有活力,即使氣嘟著嘴仍然朝氣十足。
「啊!你來了,我以為小草苗誆我呢!」上前給予一吻,初行雁不避嫌的表現情侶間該有的親匿。
「是香苗,你別再逗弄她了。」都幾歲的人還和小女孩開玩笑。
他假裝抱歉的啄了她鼻頭一下。「你不覺得她臉小小的像一根小草,一推就倒。」
雜草的繁殖力很強,不管在何種嚴酷的環境中生長,看似不堪一擊,隨時會枯萎,但其韌性是其他植物所比不上的,任憑風吹雨打仍不折不撓,風雨過後依然挺立,而且更為茂綠。
她給他的感覺就是剛萌芽的小草苗,有著無限的發展空間,可以是小小一株在風中輕搖,也能漫生一片綠意帶來生氣。
「臉小是遺傳,她像我父親比較多,臉瘦五官深。」再過個幾年她會出落得如同一朵茶花,嬌艷而動人。
溫綠菊好笑的看著初行雁一身茶農打扮的模樣,一雙膠鞋頭戴斗笠,肩上橫掛著一條新毛巾,采青的竹籃掛在腰側,十足十是採茶工人的樣子。
經過這些天日曬的結果,他的皮膚漸漸由紅轉黑,看起來像健壯的農家子弟,不知情的人還真以為他是土生土長的在地人。
「不過你比較漂亮,她還有待觀察。」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什麼叫有待觀察,是她有很大的「發展」空間,以後她會和姊姊一樣漂亮。在兩人身後拚命裝鬼臉的溫香苗齜牙咧嘴,非常不滿地想引起他們的注意。
這張嘴真是不饒人。溫綠菊關心的問:「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本來累得四肢俱廢,看到你來全活過來了,生龍活虎得可以跑一座山。」初行雁暗示的咬她耳朵,表示他還沒累得不能做某件事。
會意的溫綠菊嗔視他一眼,故意忽視他的話。「你採了多少茶葉?」
有經驗的採茶工人一天最少要采百來斤才夠生計,而他的手腳向來慢了點,能有個五、六斤就算不錯了。
他臉不紅氣不喘的拉過籃子炫耀。「滿滿一籃,再過一會兒就有二十斤了。」
怎麼樣,他算半個專家吧!
「全是你採的?」她懷疑的瞧瞧妹妹的竹籃,心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