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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李葳

  有趣的是,自己形容自己「殺無赦」。

  明明眼神中流露著「我想活下去」,對生命的執著與認真,又為何會走上殺人換取金錢這一行?讓人有幾分好奇。

  見她沉睡得發出鼾聲,這隻小野貓睡著的時候,反而老實得可愛。

  少見的紅髮呈現夢幻的波浪,環繞著可愛的鵝型小臉,白嫩的臉蛋像是新鮮豆腐那麼粉潤,掐得出水般滑溜溜的肌膚,要不是玲瓏有致的身材說明她早已成熟,還真會讓人誤以為她不過是年方十五、六的幼女。

  從料理傷口到為她做傷口的縫合,都是自己親手醫治,因為傷處就在下腹處,所以該看不該看的部分,他全部看得一清二楚。經過鍛練的身子,該凹的凹,該凸的凸,雖不像京城女人流行的豐腴飽滿、柔弱無骨,卻像纖細的柳條一樣,讓人不禁想看看這細腰是否會因為蠻力而折斷。

  要是小野貓能窺知他的想法,恐怕早已忙不迭地跳下車逃亡,絕不會毫無戒備地在他面前如此熟睡。

  關宇朝想著想著,臉上又不覺浮出興味十足的笑。

  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對「誰」這麼感興趣了。

  女人對他而言,幾乎成了暖床的工具代名詞,那些自己送上門的女人個個味如嚼蠟,不管她們如何呻吟作態,都無法牽動他真正的快感。他本來就不是容易對事物產生留戀感的人,這世上沒有他得不到手的,反而更讓他失去胃口,不管是威名、權位或是虛浮的快感、各式美女,自己輕輕鬆鬆能獲得,一點挑戰的價值都沒有。

  並不是刻意不要女人,只是對於這種事厭了、倦了、煩了。

  但是,她在行館前攔下自己的那一刻,關宇朝的的確確感受到心在跳動。他欣賞她的機智,懂得制敵機先;他欣賞她的義氣,她沒有卑劣地趁劍奴不能動彈時,砍了他的腦袋(當然,這也許正是她失策處);明知道自己給敵人大好良機,卻還執意要這麼做,更教人喜歡她的勇氣。

  所以,好不容易遇到能讓他產生興趣的人,不論她是何人,讓刀奴一刀殺了,未免可惜。自己才會出手相救——甚至,把她帶回行館醫治,換乘馬車而非駕馬馳騁,只為將她一起帶回遼南。

  說穿了,關宇朝自嘲地笑著,或許真像她所說的,自己不過是活膩了而已。想要為生活添點不一樣的色彩,就算知道小野貓會傷人,還是忍不住想養來試試,自己能否馴服一隻習慣於野外討生存的狂猛小獸。

  旅程中,炎華斷斷續續醒來好幾次,從光喝雞湯慢慢進步到能吃些乾糧、包子。

  大部分時間自己都半睡半醒,除了安靜養傷什麼都不能做,有時她一個人坐在車廂中,有時那姓關的傢伙會一起。

  從車廂越來越冷的溫度,炎華知道他們正在往北行,那傢伙是遼南節度使,也就是說自己被擄到北方去了。離京城越遠,師父和四郎哥他們找到自己的機會就越小吧?是否永遠都看不到他們了?炎華一想到這點,只能在心中不斷地對四郎與師父道歉,要不是她自作自受,也不會淪落至敵人手中。

  「傷口應該沒那麼痛了吧?」關宇朝一面為她卸下舊的藥布,換上新藥後,看著她皺眉的模樣,不禁好笑地問道。

  「我是受不了某個討厭鬼的碰觸。」炎華尖牙利齒地回道。因為接受他的醫治,所以不得不讓他看光自己身子,但這不代表自己就真的屈服於他。目前形勢比人強,勉強按兵不動罷了。

  「沒有那個『討厭鬼』的碰觸,恐怕有人就會因為傷口發炎敗血而亡。」

  「我可不會感激你,誰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安什麼好心。」炎華一臉不屑地說。

  他挑挑眉。「我看你這只『雞』還頗為安分守己地,乖乖讓我這只『黃鼠狼』

  換藥。」

  「有人心甘情願做奴才,我幹嘛不樂得接受人侍候。」

  關宇朝好笑地搖搖頭。「你的精神這麼好,我看就算沒人救,也絕對死不了。」

  「我就是九命怪貓又干你屁事。」

  「誰教你說話的?可惜一張可愛的臉,講話卻可比鄉野不識字的莽夫。莫非你沒讀過書,所以不懂得該如何說話。」

  「多謝您大人的關心,我是不是文盲——」

  關宇朝接著她的口氣說:「不干我屁事是嗎?」

  「哼,你知道就好。」

  搖著頭,他也不想再多說什麼,炎華當然也不會主動開口。她故意扭開頭不去看他,省得天天看他那張臉,中了關宇朝的毒怎麼辦。炎華打自心底都不會承認自己會被關宇朝吸引,但是他生就一張好看的臉,讓人百看不厭也是事實,為了避免「潛移默化」中,不小心被他的眼睛拐了去,自己還是小心為上。

  千萬不能忘了他是敵人。救了她也絕非出自善意,想是要等她經得起拷打,回到遼南後,再慢慢折磨自己、審問自己。現在就對這人放鬆戒心,到最後會落得死無葬身之地,這一點千萬不能忘了。

  馬車走了一段,緩了下來。刀奴的聲音從車廂外傳來。

  「王爺,我們進入遼南府界了,您要出來嗎?」

  關宇朝放下他正在看的書冊。「已經到了。」

  炎華好奇地看他下車,他掀開車簾的瞬間,偷窺到外面一片銀白世界。近年來在京城附近活動,很少到京外,看到那美麗的雪景……失去草兒妹妹時,也像此刻一樣到處都是雪白白的,她傷感的想著,已經十年了,冬天成為她最厭惡的季節,冬天總讓她想起自己孤孤單單地活在這世上,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一個人。

  「你想下車看看嗎?」關宇朝看著她,突然問道。

  炎華漠視他體貼的行為給自己的暖意。「不必了。」

  「逞強對自己沒好處。」關宇朝重新回到車上,以自己身上的黑狐披風包裹住她,彷彿她不比一袋羽毛重多少似的,毫不費力地就將她攔腰抱下車。

  「現正是初雪降臨的時節,也是遼南冬日的序幕,很美吧?」

  被他結實的雙臂抱在懷中,炎華幾乎忘了他是敵人,而自己正與他分享同樣的感動。這片天地,蒼蒼茫茫白雪紛紛,看過多少悲歡離合,卻依然如此潔白純粹……美麗如昔。

  呼出的熱氣成了一團團白霧,飄向天空。

  相映天地的廣闊,彷彿世界只有他們……炎華搖搖頭,這危險的錯覺,不要為妙。

  「王爺,您看那兒!八成是琴奴帶著留守的大夥兒來接您了。」刀奴煞風景地高興大叫說。

  白色的地平線彼端,出現大隊人馬,馬蹄掀起陣陣雪風。

  從現在起,自己是真正孤獨的身處敵陣,無依無靠了。她的喉頭一陣緊縮,可以輕易猜到一旦自己的身份,還有自己曾經刺殺過關宇朝的事被他們的人知道了,自己會遭受什麼樣的冰冷對待。

  「冷嗎?」誤會了她身子的顫抖,關宇朝抱著她回到馬車上。

  「從這兒開始是遼南的領土,不過真要到家還有段路,你就先休息吧。」

  留下她一人在馬車上,關宇朝會合著屬下,想必是為了早一步到家,改騎馬而行。冰冷的車廂中,炎華再次嘗到一種絕望的孤獨感,懷著對未來的不安,她閉上雙眼。

  馬車再次停穩的時候,炎華很快地張開雙眼。

  她並不是一直保持清醒的,關宇朝的「有段路」,過了兩個時辰都還沒停止,炎華不知不覺又睡著,直到外頭震天的吵鬧聲把她給叫醒。起初她還以為他們遇到山賊了,但是仔細一聽外面那些敲鑼打鼓的歡叫聲,怎麼也不像是遇上了匪徒,來來往往她聽到有人在外面吆喝、交談、說笑,但沒有一個人「想起」車廂裡還有個人。

  這種混亂的情況,炎華意識到——這真是逃跑的好時機呀,沒有人記得她還在車上,也就是說她偷偷從車廂出去,隨便騎走一匹馬,也應該不會被人發現。至少,他們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走了有段距離了。

  這是無謀之勇,炎華也曉得。師父幾番責罵的「魯莽」性格,再次抬頭。

  炎華拉緊保暖的披風,一手壓住發疼的傷口,靜靜地掀起車廂門簾,四周雖然圍滿許多她不認識的人,可是誰也沒有注意這邊,他們大聲諠嘩、興奮交談,刀奴和劍奴都被一團人給圍住了,最重要的主角則不知消失到什麼地方去。沒看到關宇朝,讓炎華鬆了口氣。

  要走就趁現在。

  炎華左右觀望一下,小心地不牽動傷處,一個人下了馬車。繞過車背,她看到的是一座大得足以容納數十匹馬的馬廄,他們的馬車就停在馬廄前方。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還在歡迎關宇朝的時候,自己要是能先找到一個藏身之處,等到晚上沒被人找到,她就可以趁機偷匹馬逃跑了。

  永遠不必再看到關宇朝那討人厭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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