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問生,是達官,她已無能計較,只知心口的傷痕愈裂愈大,大到她無法正視的地步——他怎能在她決意遺忘之際又出現?
「抱歉!」警察突兀地阻斷流竄在他倆之間的激盪,「先生!麻煩你跟我們走趟警局。」
「怎麼了?」問話的不是達官而是詠君,當他們的眼映入打開的皮箱,以及箱中一包包粉狀物時,他們的表情瞬時凍結。
「那是什麼?我並沒有帶皮箱來呀!」
「在你床下搜出的,不管是不是你的,你都有嫌疑。」警察動作迅速地銬住他,再次重申,「請跟我走趟警局協助調查。」
達官難以置信地盯著手銬後朝她一望,震驚、受冤、污辱和憤怒畢露無遺;幸而多年的社會經驗助他立即拾回理智,神色不一會兒又恢復安之若素。
「既是協助調查,沒必要上銬。」以尊貴的氣勢,達官同樣震懾了警察,「我鍾達官畢生沒有犯過法,沒有人有資格銬我!我跟你們走,把手銬解開。」
我莫問生的命只有天能奪!
相同的浩然豪氣,兩相重疊成狂撼她的愛戀,黎詠君連懷疑也無便肯定了一件事:有人在暗裡謀害他。
在警察乖乖解銬時,沒有人知道詠君拋去自責之後做了什麼決定,只有簡短的一句:「我跟你們去。」
***
「水仙,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跟我回台北?」
「哎呀!你煩不煩?早也念晚也念,我看你乾脆錄下來催眠我算了,把鹽拿給我——嗯!你聞到沒?好香哦!」聶水仙嘖嘖有聲地誇讚自己,「我的手藝肯定又進步了,待會兒叫詠君一塊過來吃。」
「水仙,我拜託你去台北好不好?」鍾顯貴簡直是用求的了,「見見我父母又不會怎樣,你就當是度假嘛!」
「我不是說過了嗎?如果你有事儘管回去呀!我目前還不能離開,詠君需要我,她最近反常不搭理我,八成又被噩夢逼得失眠。要我去台北得等她平息恐懼後再說。」
天!他翻翻白眼:那冷血美女什麼時候不反常?她壓根兒不是正常人,要等她變正常不如叫他一頭撞牆比較有可能。
「對了,你哥不是也來高雄了嗎?也順便叫他過來聚餐,讓大伙認識認識,說不定一瞧對眼又是樁姻緣。」
顯貴沒將她的夢話放在心上,只想到久未聯絡,打個電話也好,沒想到電話說響就響。
「喂!我是,什麼事?」他倏凜,「什麼?!我哥被逮捕?」
第八章
「你是說這箱海洛因是在你住進飯店之前就放在原處?」
「不然就是有人趁我離開房間時放入。」偵訊室內的鍾達官一絲不苟地應對,沒有絲毫表情。
「如果真是據你所說那樣,那你認為是誰想陷害你?又是為了什麼?」
據你所說?!達官眼底冒出火焰,這位警官根本不相信他的話,只是一逕公事化地盤問;
過去三小時以來,他就耗在這間空氣污濁的偵訊室內接受他們罔顧隱私權的審問,求證電話也打過了,證件也檢查過了,他們依然不相信他是清白的,這種冗長又毫無意義的等待已經逼得他快失去自製了。
用手支額,他閉上疲累的眼睛:顯貴怎麼還沒來?他們不是早要了電話聯絡他了嗎?詠君呢?她還在外面等嗎?究竟是誰刻意陷害他?
裡面的他憂心,外頭的她何嘗不急?指縫夾著煙,她平常的鎮定也蕩然無存,被隔離的他不知如何了——「還沒聯絡到你們局長嗎?」
「應該就快來了吧!」警員近似膜拜的眼光一直在她身上轉,這麼個風華瓊姿的美女在這,不多看兩眼會捶心肝的!
快快地吸了口煙,胸中的煩躁掐住心臟令她無法透氣;三個鐘頭以來,她不斷思考,先撇開這突來之變不說,光是他倆糾纏難理的前世就夠她頭痛了;她不知道他這回來高雄所為何事,也不清楚他得罪過何人。一百八十分鐘的思索後她們只有一個結論:保護他!
無論這件事是怎麼形成的,她都不會讓它傷害他半毫;或許前世她來不及保護他,但今生她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局長!」警員的敬呼引起她的注意。
匆匆按掉煙,她迎了上去,「黃局長,不好意思在你休假日還勞你來。」
「黎小姐太客氣了!」生得一張國字臉的黃局長,氣質穩重地先和詠君寒暄兩句後方談至正題。「這次查獲的海洛因煉法精純,就算和黎小姐無關我也得來一趟,更何況是黎小姐飯店的客人,來,你先請坐,我看下報告再說。」
詠君按捺住焦灼,勉強自己再度落座,眼睛仍跟著他看報告的臉,而當黃局長的臉色愈來愈沉時,她的一顆心避無可避地預設好最壞的情況。
等他再抬頭,自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上,詠君就明白此事難以善了了。
「黎小姐,這位鍾先生是你的朋友嗎?」
「有什麼問題直接告訴我沒關係。」
「恐怕他捲入了麻煩裡。」黃局長坦誠相告,「這箱海洛因初步檢驗,證明是南部黑幫失竊的一批高純度毒品之一,這陣子為了這批毒品已引得黑幫內哄纏鬥,這會兒在飯店內出現,若事情洩漏可能會鬧得不可收拾。」
想當然爾,一旦黑幫得到消息必傾巢追殺達官,直到找出毒品為止,因為達官是唯一涉嫌的人;換言之,他如今的處境危險。可笑的是,他連自己怎麼被牽扯進來的都不知道。
她的背脊發涼,這情景不正和前世類似嗎?官兵大批圍捕,逼得他毒發而亡……難道今生也會這樣?
「不!」她不自覺地否認,「我不會議它再發生一次!黃局長,他的確是無辜的,我能為他作保,一定有人要嫁禍栽贓以洗脫罪嫌,請你務必深入調查!」
「這是當然。黎小姐的朋友我當然信得過,只不過案子調查起來可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鍾先生是台北有頭有臉的政要之子,更是沒理由做這種傻事,可是他是目前唯一涉案人,這對他的聲譽可能有損……」
「封鎖消息,我幫你調查案子。」詠君二話不說便斬釘截鐵道:「我會盡全力調動人脈協助你破案,只要你同意封鎖消息並交保放人。」
黃局長早就知道詠君不是簡單人物,能以女流身份獨自創出事業的女人必有她生存之道,況且又有絕姿玉顏為武器,她的力量不可小覷,但……「黎小姐,恐怕這已非我能控制的範圍,這箱毒品牽連的不止是黑幫火並事件,更有販毒集團的線索,若想交保,非要有他的親眷才行。」
親眷?!上哪去找他的親人?
「請問,鍾達官是不是在這協助偵訊?」
「詠君?!」
「水仙?」詠君站起身看向乾妹和她男朋友,「你們怎麼會來?」
「我們是來保釋阿貴他哥的,咦!你怎麼也在這?」
詠君詫異地盯著一臉諱莫如深的鍾顯貴,對呀!她怎沒想過他們會是兄弟?一樣姓鍾,又一樣具有尊榮的氣勢,名字又可以連著念……世上怎有這麼巧的事?她們姊妹怎麼都愛上鍾家的男人?
「他住柏佑的飯店。」一句話淡淡解釋了她在這的原因,名義上,她是代理人,飯店發生刑案她理當跟著來。
「怎麼回事,好好的人怎會被逮捕?」水仙一腦袋問號,未待詠君解釋便讓一名警員打斷。
「請問你們是鍾達官的親屬嗎?請跟我來。」他領他們進偵訊室,詠君理所當然地跟著。
顯貴一見到哥哥,不但未先問清楚原委支持安慰,反衝上前揪著他的領子,「你為什麼要販毒?」
弟弟的一句指控澆熄了乍見親人的興奮,達官的怒火再也隱忍不下,眼神刷然冷峻,「這是你對我這個哥哥的評價?」
「我本來就懷疑你南下的原因,兩個月來你一直魂不守舍,連工作也疏忽了,就算你是遭人威脅還是怎樣,也可以找我們商量呀!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會做這種事,你讓爸媽多痛心你知道嗎?」
「你通知爸媽了?」達官陰暗的瞳孔閃動嗜血光芒。
「他們一接到通知就請假搭飛機趕來——」了尚未出口,顯貴就被達官一記直拳撂倒在地。
「阿貴!」水仙驚呼,立刻上前檢視他,「你幹嘛說這種話,怎不先問清楚事情發生經過?你哥哥可能是被栽贓的也說不定呀!」
「不必了,就憑這一拳,把我們兄弟之情打散了!」顯貴氣恨地瞪著他哥哥道:「我告訴你,爸媽在電話中說了,如果你真的販毒,他們絕對會宣佈和你脫離關係!」
達官冰冷而木然地說話:「既然你們都已經定了我的罪,何必勞駕跑這趟?你們認定了我會做出羞辱鍾家的事,認定了我是那麼容易被擺佈的人!好,請你們走吧!我不需要你們的指控。」
「阿貴!」水仙的表情複雜,而顯貴臉上閃過一抹愧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