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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李馨

  對於這番威脅,霍定的反應是縱聲大笑。

  「霍定,我們的過節已由我來償了,你放了這位姑娘!」一旁的莊則禮終於開口:「開罪你的是我,你為什麼還要陷害這麼多無辜的人?」

  對呀!扣雲猛然想到,倘若她和莊則禮一道失蹤的話,那瘟神就會成了理所當然的代罪羔羊了,屆時不止是綠林盟,就連官府也不會放過他——這霍定好深的心機!

  霍定尖著嗓子笑謔,「誰叫你無意間撞見了我的買賣,又不知死活地想報官揭發我假扮瘟神的事?我怎麼能讓秘密洩漏出去?既是如此,我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徹底讓瘟神替我頂罪?這還得感謝你給我機會讓我得知了你和瘟神的關係,莊則禮,今天你有這下場可怪不得別人。」

  「原來併吞了組織山西、皖境的瘟神是你假冒的?」

  「既然你們那麼恨瘟神,我何不多干兩件事讓你們恨個夠呢?憑我的能力,別說是山西、皖境的勢力,就算是整個綠林盟的擔子我都扛得起,而你和殘眉卻一直將我當癟三!你們不肯重用我,我就替自己鋪路,如何?有沒有後悔如今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啊?美人兒!」

  他洶起她的下巴,觸碰到細緻肌膚的指尖一陣酥麻,「嘿嘿……我保證會好好疼你的,只要你合作,我會把你供起來當皇后。」

  「我有沒有說過你很會癡心妄想?就算是我師兄趕不回來,也還有瘟神,您惹得起他嗎?」扣雲冷笑,胸中已有自戕的準備,要是他敢碰她,她就放毒讓彼此同歸於盡。

  「瘟神?」霍定笑得更囂張,「他那個縮頭烏龜能礙我什麼事?今夜劫囚之計說不定他還不知情咧!不然他早就現身了,哪容得了我冒他的名四處結仇?」

  「不過——」話鋒一轉,他細小的老鼠眼閃爍著陰狠之芒。「若你們恨瘟神入骨,恨得罔顧了調查事實真相,以至於盲目而輕易地掉進我的陷阱內,想扳倒殘眉捉到你還頁不是件簡單的差事。你們總自以為高人一等,實際上卻是我手裡利用的工具,等我們離開了這裡,我不但可一躍成為官府倚重的英雄,更會是手控綠林力量的大王,只要讓殘眉和瘟神鬥得兩敗俱傷,武林就是我的囊中物!」

  「只要我活著,我就不會讓這種事發生!」扣雲寒聲起誓。

  「哼!你連自己都保不住了還敢誇此海口,此時此地還有誰會來救你?」

  「你認為——」另一束低沉的嗓音渺渺然浮現在這方牢獄,如鬼魅般,一抹黑影漸在霍定身後現形。「我夠不夠格把人帶走呢?」

  這一刻,在扣雲眼中頓成烙入心肉的特殊,霍定受懾轉身——那黑影抬起了他的手,彷彿收魂的九幽使者般,若有似無地朝霍定的天靈蓋罩下,接著又是旋臂畫出半圓貼住他的氣海穴,然後若無其事地垂下他的手。

  霍定緩緩地、緩緩地倒地,血絲如蟲般蠕出嘴角,沒有哀嚎,也沒有掙動,好似被催眠般睡著了。

  「索魂手?你是瘟神?」光看他能在那瞬間制住霍定破他氣海,扣雲就知道來者是誰。

  面具恍似高掛在黑幕中,修羅的獠牙青臉令見者無不頓生畏怖,他步進光線所及,飄似風絮的斗蓬遮去他的體裁,使人瞧不出胖瘦,唯有一雙熠熠瞳孔與火光相輝映。他沒有看她,有如她根本不存在般傾身向莊則禮,出手斷去手鏈腳銬。

  「問生,你怎麼來了?你不該來的,官府會當你是兇犯的!」莊則禮偷瞥了霍定一眼,他這輩子還沒見過死人,不知眼前那個算不算,「他死了嗎?」

  「瘟神不殺人的。」

  回答的是扣雲,她挑釁似地瞇起媚眼投個眼神給面具人,「瘟神祇帶來災殃,不是嗎?」

  原本想惹他忿怒作言反應,但她失望了,因為他依然瞧也不瞧她一眼,沉穩的黑宛如不見底的漩渦教人敢望而不敢近。

  「放心,他今後沒有能力再害人了。」面具人馱起莊則禮欲走之際,如雲忽現一絲慌惶。

  「慢著,我為了替你救人而被困住,好歹你也應替我解穴!」

  面具人停下,完全看不出有何情緒,又作何感想,只是那縷弱水般的聲音霎輕霎柔,忽沉忽浮地旋轉著人的意志,「救人只是你企圖擒我的計謀,我並不欠你。」

  「如果你不解開我的穴道,等我師兄來救我之後,我會派人抄了莊則禮的家,假使我沒記錯,他還有孤母小妹吧?」

  「問生——」莊則禮顯了一絲緊張,「娘和玲兒……」

  「她們很好,我不會讓人傷害她們的。莫問生連累你們太多了……」

  是幻覺!她肯定地告訴自己:她聽到的輕歎絕對是幻覺,瘟神怎可能內疚?

  面具人出乎她意料地面對她,水般的聲音沒有喜亦沒有悲。「記著你之前的那句話。」

  扣雲還分不出他指的是哪句話時便覺一痛,僵硬的四肢馬上鬆弛下來,她活動了下,未及再言他就提氣而去。如果她就這麼眼睜睜地任瘟神離開,她也不用混了。於焉也忙不迭地跟上去。

  一出地牢,立即被撲面而來的夜風沁了一懷清涼,將適才鬱結之氣悉掃而空,擺脫了腐臭的牢味,她猛吸氣振作精神專心跟蹤瘟神。方虎口餘生,對前頭那一身墨黑的人便叢生無數好奇,他究竟是正是邪?若說他是仁人君子,因何與許多白道之士作對結怨?又若他是霍定那般小人,怎肯親入險地搭救莊則禮?

  師兄不知是否發覺他追的不是瘟神?是否已聯想到所有皆是霍定的陰謀?他們是不是真的曲解了莫問生?為什麼他從不為自己辯解,難道說他真有淡泊褒貶榮辱的氣節?既然不在意身外的恩怨擾攘,又為何不退出是非江湖,仍漂泊在詭詐的武林裡?還是他另有所為?如今已明白霍定陰謀的真相,她是該秉遵父親遺願伺機取他的性命,抑或就此恩仇相抵互消?

  哎!煩死了,做人真麻煩。

  思忖間,俄然被矗立前方的繁榮街景給愣了神,旋即燃起一把無以名狀的怒火,果然!

  男人全都是一個狗樣,剛自牢中脫險就迫不及待地想滿足獸慾!

  扣雲臉上不動聲色,心頭卻暗為自己浪費在他身上的種種猜疑臆測懊惱不休。

  蒙上面巾,她趕至他身後,隨他拐入小巷,在胡同內左彎右轉,最後來到一處頗似花樓後院的園圃。一路上他皆當她不存在,既不理她也沒刻意想甩開她,那襲森冷的外衣摒絕了所有窺探,連一絲供人揣測的跡象也無。不過看他的樣子似對她不帶敵意,不然也不會任她跟在他腳邊刺探他的行動作為。

  夜已深,但這條經營歡樂買賣的不夜街仍喧雜,前院不時高送鶯燕的嗲笑與熱鬧的氣氛,在這冷清的後院倍加突兀不實。扣雲壓下滿腹迷惑,慢了步伐:她該跟他入房嗎?雖說他一路上沒有為難她,但並不代表他沒有在動她的主意,萬一他的不聞不問是陷阱,這一進房不就中了他的計又因於危厄中?

  話又說回來,若他真意圖不軌,之前大可連她一併擄回,何苦布此重重疑陣亂她耳目?

  她秦扣雲可不是一朝被蛇咬了就怕起井繩的無能懦者,不解開這一團謎她會疑惑一輩子,她可不要被這些問號淹死。

  悍然無畏地推開房門,她告訴自己:她要找出上一代怨隙的答案,莫問生她是跟定了。

  第四章

  「哥!」

  「娘!玲兒!」

  又悲又喜的呼喚傳來,秦扣雲就這麼呆杵在門邊目睹房內劫後重逢的天倫圖。

  莊則禮危顫地跪在床前扶著母親的膝,「娘,不孝子讓您擔憂了!」

  「禮兒!真的是禮兒?」一襲粗布衣裳的老婦人溢落了淚水,雙手懸空摸索了會兒才尋到兒子的頭,激動之情難以自抑。「我的禮兒,你終於回來了!青天大老爺還你清白了是不?我就知道一定是弄錯了,我的兒子怎會是江洋大盜!幸好老天有眼,祖宗保佑!」

  「哥!你——」一旁的少女瞧清兄長的模樣,不由得驚呼,散發糾結囚服破爛,細看更能發現多處大創小傷;本欲啟齒詰問的她,在兄長頻頻示意的眼神下嚥回心痛。卻怎麼也禁不了奪眶的熱液,不能自己地與親人抱頭痛哭。

  旁觀始末的扣雲驀然有些瞭然,視線自母子三人身上調開,不期然撞上他宛似覆蓋了層寒冰的瞳仁,呼吸亂了兩下——他那眼神可是指控?

  「莊家只是非常單純的農戶,樂天知命古道熱腸,只不過收留過我幾天就被霍定嫁禍捲入江湖恩怨,官府不由分說便捉則禮入獄,誣以罪名判下死刑。」他的聲音很輕,恰好只有她聽到。「莊母為子哭瞎了眼睛,則玲為了替母治病甘願簽下賣身契作丫鬟,若非我及時循線尋至,他們一家三口不是病死便是冤死。如果你想知道我為何要劫囚,那麼現在你已經得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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