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很好。」她急忙往上滑一點露出下巴。
「要我幫你按摩嗎?」他溫柔地問。
「不!看在老天分上,子銘……」她很高興他在黑暗中看不見她的雞皮疙瘩。「你讓我感到愧疚。」
「我只是想照顧你,你今天晚上患了失眠症嗎?」他微笑道,彷彿樂於見到她因為自己而神經衰弱。
「我從來沒患過失眠症。」她強逼自己冷靜。
「那你幹麼還不睡在床上翻來覆去?已經是凌晨兩點了,每一個不患失眠症的好女孩都睡著了,聽聽小湄,她在自己房裡睡得像豬一樣,一點聲音也沒有。」
「我……」她不高興,發火了。
幹什麼一直怪她?睡不著又不是她的錯?他怎麼可以如此咄咄逼人?要知道狗被逼急了也會跳牆。
「這房間的窗子一開就冷得要死,關上又熱得要命,床太軟了,像流沙一樣的害我幾乎陷在裡面,這床毯子蓋著會太熱不蓋又會太冷,我還一直聽到浴在滴水的聲音。」她劈哩啪啦地對著他批評,彷彿罵罵他就能出氣。
「喔,是嗎?這就奇怪了,」子銘一點也不生氣,反倒似笑非笑地注視她。「你昨天晚上挺能適應的嘛!」
她倒抽一口氣,咬緊下唇把頭撇開,渾身燥熱地望向剛才她關上的窗戶;沒有空氣,難怪她不能呼吸。
「好吧!」子銘柔聲道。「我們要談開來嗎?」
她仍然拒絕看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說謊。」他一手抓起她手腕,拉起她靠近他。「你製造了一整晚的噪音等我來,我不來的話你會鬧到天亮,可憐可憐我,我需要睡眠。」
她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她不想和他這麼靠近,她伸手要推開他。但是她的手指不知道怎麼搞的竟然一碰到他胸膛就被吸住。
下一秒鐘,他攫住她的唇,長長一吻後,更次更深更熱烈地吻她。她失魂地貼緊他,雙手抓著他的肩,再滑到他背上。他卻離開一點,她以為他要拋下她了,但他仍然吻著她,大手掀開隔在他們之間的毯子,然後整個人壓到她身上。她欣喜地迎接他的重量,抱緊他炙熱火燙的身體,難耐地在他身下蠕動。
他突然抬起頭,抓著她的肩膀把她推遠一點。她只能楞楞地望著他,望著他跳得飛快的頸動脈。她的眼睛張得大大的,看著他輕輕地拂開她頰上的頭髮。
「到此為止,」他逼自己平靜下來。「停止你內心的掙扎吧。」
「不,」她沙啞地低喃。「不要……」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他站起來,退開一步。「遊戲規則改變了。」
「為什麼?」她不懂他的意思。
他在門口轉過身。「除非你願意,否則我不要。我不想看到你明天早上又後悔,我們適可而止就好,這樣你就不用一大清早逃回家。」
淇曼因為他的一席話而啞口無言。
「你希望我們兩敗俱傷,還是一生廝守?」他苦笑,淇曼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的表情。「如果你做好了決定,你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我。」
子銘離開後,她腦袋裡的神經回路全攪在一起,差一點就要「當機」了。
他把她的身體加熱,卻在最後一刻踩煞車,丟下她一個人獨守空閨以懲罰她,害她從沸點驟然降到冰點;這是什麼意思嘛!
她雖然生氣、憤怒、害怕、迷惑、孤單,可是她絕不讓他有機會譏笑她,她可以渴死、餓死、熱死,但絕不會被人笑死,不會像只小狗般可憐兮兮地伏在他腳邊向他撒嬌,求他憐憫。
她數過羊、數過牛、數過貓、數過鳥、數過一切的一切,以求打發冗長的黑夜。最後,淇曼終於捱過她一生中最漫長的一晚,最近的四十八個小時裡她睡不到四個小時,終於知道失眠是多麼的痛苦。
當太陽出來的同時,她知道自己的麻煩還沒有過去,於是,她決心作戰!
她要龍子銘為他狂妄的態度付出代價,她要把他當作木頭人,對他視若無睹,教他後悔昨晚拋下她。
淇曼立刻下床,從行李袋裡翻出最醜的土黃色直筒裝換上,再把頭髮仔細地梳起來紮在腦後,活像個老太婆造型。對鏡子裡那個「俗」到最高點了,淇曼這才滿意地下樓去。她走進廚房,發現只有小湄一個人。
「早安。」小湄看看她,好奇地睜大了眼睛。「淇曼姊,雖然我們現在是災胞,但是你也不必『打扮』得像個災胞吧?」
淇曼鎮靜地坐下來,開始培養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
「請你把牛奶遞給我好嗎?」她不打算解釋自己的行為。
「當然。」小湄過分禮貌地微笑。「要喝茶嗎?」
「好,謝謝。」
「吐司?」
「好。」她需要增加體力以備作戰之需。
小湄咬著指甲注視淇曼。「你今天的造型真是不錯,可惜龍大哥不能在這裡欣賞。」
淇曼要很努力憋著才沒把自己口中的牛奶滄出來,她以漫不經心的口氣問道:「哦?他去哪了?」
「去慢跑。他要我們隨意,只要不讓無賴在他的地毯上撒尿。」
就那樣?淇曼喪氣地垂下雙肩。
她披好了戰袍磨亮了武器,殺聲震天一鼓作氣地衝到戰場,敵人卻擺她一記「空城計」,教她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他沒說,你有事要找他嗎?」小湄問。
他是不是故意躲著不見她?還是他看穿她的企圖,一看到打扮得丑哩呱嘰的晚娘相就從後門溜到海灘上大笑三聲,讓她不戰而敗?
「沒什麼事,」淇曼用力咬一口吐司,可惜咬的不是敵人的肉。「我只是奇怪他家裡有客人在,他竟然能放心地走開。」
「我們不是客人。」小湄聳聳肩說。「我們是難民,龍大哥已經好心收留我們了,我們不能指望他還會日夜陪著我們提供娛樂。」
「我沒那意思。」淇曼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小湄說得對,是她自己臭美地以為子銘滿腦子的心思都掛在她身上。該死,她花了一番功夫才梳好的老太婆髮型竟沒有觀眾,一身的布袋裝也只是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傻子。用手當扇子扇了扇,淇曼氣餒地替自己找台階下。
「我好熱,今天幾度啊?」她不敢正視小湄的眼睛。
「最高溫二十八度。」小湄立刻報告。雖然現在還不到正午,但她禮貌地接受淇曼拙劣的演技。
「我要去換一件比較……比較……」
「涼快的衣服?」小湄微笑道。
「對。」不想再多說話,淇曼立刻落荒而逃。
「第一回合,比數是一比零;龍子銘先馳得點,羅淇曼不戰而敗。」小湄學著電視上播報體育的記者。「各位觀眾,不要走開喔。」
第九章
翌日,淇曼的鬧鐘在六點把她吵醒。
她揉揉眼睛,心不甘情不願地下床更衣。今天是星期二,她和一家電腦軟體公司的首席工程師約好要面試,而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早起床過了,即使是還在以前的公司上班的時候,她都不必這麼早出門。
她和對方把會面時間約的早,一方面是想藉此調整自己的作息,一方面是想避開子銘。昨天的不戰而敗,讓她想逃;逃得越遠越好!
淇曼走進廚房,打算泡一杯又濃又烈的咖啡把自己叫醒,卻在冰箱上面看到一個草莓圖案的磁鐵底下壓了一張便條紙。
兩位睡美人:台北臨時有公事待辦,我必須立刻趕到,所以無法等你們起床後當面道別,拜——
P.S.我可能要到星期四或星期五回來,試著別太想我。
子銘留
淇曼讀完紙條,腦袋忽然變得空空的,心中只剩下一股極強烈的落寞。
她一整個早上都心不在焉,無法集中精神在自己的事情上。她匆匆吃完早餐出門時,心裡想的是子銘出門前有沒有吃早餐;開車來到電腦軟體公司之後,心裡想的是子銘在公司裡處理公事的情景;甚至是在和首席工程師面談的時候,她心裡想著的仍然是子銘的留言……
臭美,誰會想你!
「……羅小姐?」工程師打斷了她的思緒。
「啊?抱歉……」她眨眨眼睛,把腦海中的人影驅逐出境。「我有點心不在焉……」她承認道。
「沒關係,我能理解;我剛剛是在問你,你什麼時候能來上班?」
淇曼真的覺得自己像個土包子,但她仍然忍不住張大了嘴。「你是說……」
「看了你的履歷之後,我想我不用再考慮,你被錄取了。」首席工程師很欣賞她過去的工作成績。
「真的?」她雀躍不已。「我隨時可以開始為公司服務。」
「那很好,你下個禮拜一來報到。歡迎你的加入。」
「謝謝,」淇曼興奮得想找個地方大叫。「我會努力的。」
她要開始轉運了嗎?這代表她要開始一帆風順了嗎?老天爺是不是覺得她太可憐,決定去捉弄別人的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