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過你為高文偉寫的那篇報導。」子俊突然提起。「寫得真不錯,那傢伙都快感動死了。」
「沒什麼,我只是陳述事實。」雯伶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繼續揮筆。
那天的訪問一直持續到下午,連子俊自己也很驚訝他竟然和雯伶聊了這麼多,其中還包含了許多私人的情感。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可以安心地告訴她一切,向她訴說自己的所有。
而他心中的這一個部分,開始蠢蠢欲動。
***
「喏。」雯伶把一疊不算太薄的文稿丟到總編的桌上。
「這是……」總編望著這一疊突然飛到他面前的稿紙。
「傳奇人物——龍子俊的側寫!」她故作輕鬆地宣佈。
總編愣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什麼?你採訪到他了?」
天啊!這件案子已經懸了將近一年,轉手了十一次,沒想到這一次卻……
「是的,我『採訪』到他了——」她故意強調那個字,覺得總編的反應有點好笑。
「他怎麼肯?」總編驚訝地脫口而出。
說真的,不是他看輕了雯伶的能力,而是他實在無法相信在經過了十一次的失敗後,龍子俊竟然決定答應接受採訪——在過去的十一次「革命」記錄中,只有三個人成功地和他談過話,並且被他很「堅定」地拒絕;而其他的八個人甚至根本連面都見不著。
雯伶笑嘻嘻地,像個等著被賞賜的孩子。「怎麼樣?不辱使命吧?」
「我的天哪!」總編笑得嘴都合不攏。「這實在是太好了!」
雯伶被總編帶到老闆的辦公室裡大大讚賞了一番,洋洋得意的像是要飛上雲端似的。
雖然今天的成功,只是她的一小步;她向自己發誓,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寫出一篇名垂青史的報導來。
「雯伶,二線電話。」她剛回到座位上便有人喊。
「知道了。」她立刻接起電話。「喂,我是丁雯伶,請問是哪位?」
「丁小姐。」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故意壓低的。「我是『洞仙』。」
「啊?是你。」雯伶認出了他的名號。
這個自稱「洞仙」的傢伙,是個很詭異的人物,像她這樣整天跑新聞的記者,多半聽過他,然而,只有少部分的人能夠有幸和他打交道。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更沒有人能掌握他的行蹤。
可是,一旦他提供一些內幕消息,往往能讓記者省力不少!
「洞仙先生,謝謝你上次給我的消息。」雯伶頗為感激地說。
「不必謝我,我只是希望把事實真相公諸於世。」看來這位「洞仙」對於「世界大同」還有很崇高的理想——雖然她覺得那已經是歷史名詞了。
像前一陣子,社會上發生了幾樁不小的金融風暴事件,他們這些記者也就必須東奔西跑地挖新聞,否則沒飯吃。
而這幾件新聞其中,「唐明藝術關係企業執行董事捲走辛納屈企業管理集團一千兩百萬元」的特殊奇案,也就是子俊提到過的高文偉事件,要不是「洞仙」告訴了她一條十分重要的線索,她很有可能會像其他記者一樣,到處碰壁而無所獲。
「洞仙先生……」雯伶心裡暗自盤算著,這會兒不知又是什麼「獨家報導」?
「洞仙」突然一改平常輕鬆的口氣,語調嚴肅地說:「這件事情很重要,不但牽連甚廣,而且攸關生死,我只能說一遍。」
雯伶一聽,神情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你說,我在聽。」她也壓低了聲音。
「一個美藉華裔作家,最近在中國大陸失蹤了——而我相信他是被輾轉送到台灣來。」
通常當他說得這麼篤定的時候,可信度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五。
「然後?」雯伶不敢隨便答腔,只是緊張地追問。
「因為他持有美國公民身份證,所以台灣這方面想做個順水人情,找人秘密且安全地將他送回加州,而這項任務將交由國防部的一個特勤組執行……」
「等等,」雯伶打斷他的話。「你是說,這件事情根本還沒發生?」
「一半。」「洞仙」的聲音隱隱帶著笑意。「那個作家就快要偷渡過來了,國防部這邊也正在緊鑼密鼓地策劃這件任務當中,這將是一條大新聞。」
「你怎麼會知道?」她追問。
「洞仙」似乎不太高興。「你犯規了。我們有過協議,你不能追問消息來源的。」
「對不起。」她立刻道歉。
他們的確有過這樣的協議,只是這件事情光是聽起來就令人覺得和一般社會新聞不一樣,這好像是一個情報,攸關生死的消息;她不能只憑他的一面之詞就沒頭沒腦地栽進這件果真「牽連甚廣」的事件裡。
「很好,不過我不能再多說了,加油吧!我相信你辦得到……」「洞仙」說。
「不!別掛斷,你至少得把人名告訴我吧!」她堅持。
「洞仙」靜了好一會兒,一時之間讓雯伶還以為他已經切斷通話。
最後,他終於再開口。「龍子俊——國防部調查局特勤組組長,盯住他就沒錯。」說完,他立刻把電話掛斷。
雯伶茫然地把話筒放回原處,整個人的思緒又飛起來了。
龍子俊,又是他!這件事情,竟然也和這傢伙有關?難怪他被稱為傳奇人物了,老天爺,她究竟陷入了什麼樣的糾紛之中?
華裔美籍作家,他的身份真的只是如此單純而已嗎?
他為什麼回到中國大陸?他又為什麼會離奇失蹤?
為什麼美國駐中國大使館的官員竟然不聞不問?
為什麼那名作家又會在失蹤後偷渡到台灣來?
一連串的問號,竟然無一能解。
***
關於「師明哲」事件,她要瑛渾水嗎?她倒抽一口氣,並做了決定。
雯伶相信這絕對是可以使她「名垂青史」的大新聞。
然而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她要如何向子俊開口詢問這件事呢?
「雯伶,三線電話。」一個助理叫住她,然後開玩笑地說。「不得了,你現在可是個大紅人了。」
「才不呢,只是忙得半死!」雯伶笑著說完,連忙接起電話。「你好,我是丁雯伶。」
聽到她的聲音,對方似乎猶豫了起來。
「喂?」她催促著。
「是我。」一個低沉沙啞又有磁性的聲音傳來。
老天!多性感的聲音啊!是龍子俊!
她的臉上突然升起了一陣燥熱,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問道:「有事嗎?」
「我今天下午休假。」當子俊在辦公室裡對著話筒說出這句話時,憲仁和阿虎立刻不約而同用驚訝而且錯愕的眼神望著他。
休假?他們這位「無敵鐵金剛」老大吃錯藥了嗎?
「所以,我在想……下午……接……天麗出來走走。」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拐了個彎」。該死的!他已經很久沒幹過這檔子糗事了,而且他居然已經忘了如何開口向人家約會……真是要命啊!
「很好啊!」雯伶絲毫沒有察覺出子俊的掙扎。「今天戶外的天氣不錯耶!」
「對呀。」這個小白癡,我是在約你啊!「所以……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當我們的陪客?」
「我?」她突然瞭解,對方真正想「接出去走走」的人是自己。
「我……好……好啊!」雯伶支支吾吾地答應了,內心卻一陣狂喜。
「太好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心中各有所思的兩個人,相約到保姆家把天麗接了出來,開開心心地駕著車子到動物園去逛了一圈。
「狗狗。」天麗忽然叫道。
「那是牛。」
「牛嗎?」
「對,天麗好聰明喔。」雯伶忍俊不禁。
過了一會兒。「狗狗。」
「那不是狗狗。」子俊很有耐心地糾正她。
怎麼在她心目中所有四隻腳的動物都叫「狗狗」?
「牛?」
「那是馬。」
「麻?」
懶得解釋了,抱著她繼續往下走。
「狗狗。」她又對著柵欄大叫。
「那是長頸鹿。」不耐煩了。有誰家的「狗狗」脖子這麼長的?
「牛?」
「不對,不對。」
「喔——馬?」
「喔,對……不,不對啦。」天哪,他可不是動物白癡!但都快被搞糊塗了。
「狗狗!」她有點生氣地大叫。再錯她就要翻臉了。
嗯,這個嘛……它沒有牛的碩大,沒有馬的腳蹄,也沒有長頸鹿的脖子……好吧。「對!那是狗狗。」子俊附和了。
「耶——」父女倆終於達成共識,開心地笑得像是中了兩百萬,尤其是子俊,多有做「把拔」的成就感啊。
在一旁一直憋著沒有爆出笑聲的雯伶終於忍不住了。
「子俊。」她拉拉他的衣袖。
他低頭望著她。「幹麼?」
「那是……狐狸——」
***
他們一直玩到午後四點多,三個人都累慘了,這才開車飆回市區,找了家速食店坐了下來,天麗幾乎是在一吃完東西之後,便躺在她「把拔」的懷裡睡著了。
雯伶以為此時此刻是個好時機,便開口問了有關師明哲的問題。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