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英雄無淚,只是未到傷心處啊!
一個錦囊突然從他的衣衫中掉落,他無神地拾起它,好半天才認出它是什麼。想起柳非凡的話,一絲希望在眼底燃燒,他忙拆開錦囊,顫抖地取出裡面的瓶子。
「莫非須讓夢兒服下瓶中的藥丸?」
他猜測著,連忙將藥丸放入她的嘴中。由於沒有清水送下喉間的藥丸,他便揮劍在手腕一劃,將鮮血滴入她的口中,混著藥丸送下。
他握著她的手,將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她體內,催化藥丸發揮功效。一炷香後,上官羽夢的臉色卻越來越黑,甚至連嘴唇都變成了黑色。
玄子寒伸出顫抖的手,輕觸她的鼻息,她已經沒了呼吸!而他剛剛竟還滿懷希望地傻傻等待!「啊——」
他承受不住這樣的結果,聲嘶力竭地吼叫,體內鬱結的悶氣亂竄,加上先前內力損耗過多,吐出了一口鮮血。
「夢兒——」
他倒在她的身旁,仍深情地喃念著她的名字。他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握住她的手,昏了過去。
玄子寒再次醒來,已是身在玄夢山莊中。
看著四周熟悉的擺設,他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夢,一個這輩子都不願再想起的噩夢。然而,當他試圖從床上直起身子時,鎖骨處火辣辣的疼痛和白布條上滲出的鮮血告訴他,這並不是夢!
幾乎同時,懸崖上發生的一切在他腦海中一一閃現。
夢兒為了不連累他,毅然跳下山崖。他追隨她飛落而下,將她抱入懷中,好不容易藉著樹枝之力順利著地,卻發現她已回天乏術,而錦囊中的藥丸也沒能救回她的性命……
「夢兒……」他抱著頭,雙目無神,痛苦地低聲喃念著上官羽夢的名字,好似只要這樣,她就會重回他的身邊。
為什麼上天要帶走她?為什麼要讓他獨活在人世?
不管是天上人間,還是地獄黃泉,他只要能在她身邊。可為何連這麼一點點心願都成為泡影?
為什麼上天如此絕情,竟讓他在手刃仇敵後,獨自承受分離的痛苦、生不如死?
房間內只聽到他重重的呼吸聲,許久之後,他突然雙手捧頭,發出低低的笑聲,笑聲淒楚哀傷,身體的顫動牽動鎖骨處的傷口,傷口裂開,鮮血浸紅了整片白布,怵目驚心。
他似是已經瘋狂,毫不在意身上的傷勢如何,只願能追隨她於黃泉路上,永也相伴。
驀地,房內一道白影閃過,伸手連點玄子寒幾處穴道,扶著玄子寒的身體臥在床上。
「柳公子,少爺沒事吧?」程叔似是蒼老許多,一張老臉刻滿擔憂的絞線。
「無妨。」柳非凡取出銀針,在玄子寒面部刺下,安撫道。「他只是心中鬱結之氣不發,引得內力亂竄,再加上牽動了傷口,才會這般。待針灸後,他便會醒來。」
「唉,如果我帶人早些趕到,便不會發生此事……」程叔忍不住自責。
當日,程叔帶著精良護衛趕到時,懸崖上只剩柳非凡和韓娟娟二人,這才知玄子寒與上官羽夢早已墜落崖底。
柳非凡將韓娟娟交給程叔,帶人從小路來到崖底,發現昏迷不醒的玄子寒和全身發紅的上官羽夢,連忙將兩人救回山莊。
「這是師妹的劫難,乃命中注定,程叔請不必自責。」柳非凡雖然心中憂慮,但不形於色,淡然安慰程叔。
他拔出銀針,玄子寒緩緩醒來,面容憔悴、雙眼空洞。
「少爺?」程叔擔心地輕喚。
玄子寒像是沒有聽到任何聲音,表情依舊呆滯。
「玄子寒,你聽我說,師、妹、沒、有、死!」柳非凡直視玄子家的雙眼,一字一字地重複,直到他的眼中逐漸有了光采。
玄子寒的身子微微一震,將頭轉向柳非凡,神智漸漸重回腦中。
「沒有死?」他的唇瓣顫抖,字不成句。
「是的。」柳非凡肯定地點頭。
「我要見她!」玄子寒想親自確定,怕希望太多,失望更令人心碎。
「少爺,你的身體……」程叔欲阻攔,怕他見到上官羽夢會更加……
「我要見她!」玄子寒固執地重複。
柳非凡淡淡一笑,道:「好,我扶你去。」
玄子寒的心臟狂跳,沒想到心愛的小人兒竟然還活著!
走進「尋夢閣」後,他放開柳非凡的手臂,獨自走到上官羽夢的床前。
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兒,他心頭一凜,開始覺得不太對勁。
上官羽夢的臉色呈現一種奇異的紅色,不像尋常病人的慘白。
他伸手去探她的脈搏,感覺脈搏跳動非常緩慢,而肌膚只有一點點溫度。他再探她的鼻息,發現仍沒有呼吸。
「她怎麼了?」他沉聲問道。
柳非凡走上前,不答反問:「你之前見她,是不是面色黑如木炭,甚至連嘴唇都呈墨色?」
玄子寒點點頭。
「如果我沒有猜錯,師妹應該是服用了『遊仙草』。據先師的醫書記載,服用遊仙草後,人會全身發黑,然後轉為赤紅,呈現假死的昏迷狀態。」柳非凡頓了頓,輕蹙起眉。「『遊仙草』雖然有其弊病,但在人命回夭乏術之時,卻有救命奇效,我想師父留在錦囊中的就是它吧?」
玄子寒又點頭,問:「那夢兒何時能醒來?」
柳非凡露出一絲苦笑。「這就是遊仙草對人不利的地方。服用『遊仙草』後,人會陷入昏迷之中,要經過七七四十九日,才可能轉醒。」
「可能?」
「是的,若在七七四十九日後不能醒來,將永生沉睡,不再甦醒。」柳非凡臉色凝重。
「有辦法喚醒她嗎?」玄子寒用力緊握上官羽夢的手,聲音十分艱澀。
柳非凡搖頭。「在這之前,遊仙草的存在只是傳聞,未曾聽說有人服用,我對它的藥性也僅是從醫書上得知。不過,師父曾在書上留下兩行小字——真情是動力,留有一線轉機。」
「真情是動力,留有一線轉機……」玄子寒喃喃重複著這幾個字,雙目射出堅定的光芒。「我留下來陪她。」
即使只有一線機會,他也不會放棄。
「少爺,你的傷勢……」程叔為難地提醒。他也希望上官羽夢能夠甦醒,但另一方面又為玄子寒的身體擔心。
「我會養好身體的,畢竟……」玄子寒望向仍然昏迷的上官羽夢。「畢竟夢兒還需要我!」
柳非凡笑了。「好,我會為你準備療傷的湯藥。」
但願真情能感動上天,為他們帶來轉機!
是誰在對她說話,為什麼聲音是這樣的哀傷?
上官羽夢身體輕飄飄的,在無邊的黑暗中漫遊。幾次,在她以為她就要離開這裡回到二十一世紀時,那個悲傷的聲音又將她喚回,提醒她這裡還有愛她、關心她的人在苦苦等待。
「夢兒,今天是最後一天了。你向來好動,休息了這麼久,一定捺不住性子了吧?等你醒來,我將帶你遊遍大好河山,可好?程叔說我年紀不小了,早該娶妻生子,你醒來後我們就完婚,好嗎?還記得我和你簽的『契約』嗎?我一直小心收著,等我們老了,就拿給孩子們看……」
她想說「好」,無奈卻被黑暗包圍著,將她和地阻隔。
他的聲音是這樣悲傷,讓她不禁感到心痛。
「……夢兒,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這件事我連程叔都小心瞞著。我已經打點好玄夢山莊的一切,日後即便我不在了,玄夢山莊仍會繼續下去,這樣我就能放心地來陪你了……」
那個聲音驀地停下來,良久才又繼續:「夢兒,小時候,你最怕孤單,如今你一定很寂寞吧?沒關係,再過半個時辰,我就會來到你身邊,我們簽下契約的,不是嗎?夢兒,等我,不要走太遠,等我……」
她感到臉上濕濕的,但那不是她的淚水。
是誰在哭泣?
左手緊緊被一雙溫暖的大掌包住,水滴不停地落在她的臉上,心裡酸酸楚楚的,好難受、好難受……
她試圖睜開眼,但眼皮似有千斤重,只微微動了動左手。
「夢兒……」那個聲音一遍遍深情喚著她的名字,飽含著喜悅、激動和不敢置信……
她的左手被緊緊握住,溫暖的手掌傳遞給她無限的力量,另一隻手掌撫上她的臉龐,憐惜地拭去落在她面頰的淚水……
是他,玄子寒,她的玄哥哥,她的子寒!
她好想他,她想看他!
她終於睜開眼,看到了一張憔悴的面孔,下顎點點青髭,眼窩深陷,目中帶著血絲,但——眼中卻閃著狂喜的光芒。
是他啊,她深愛無悔的男人,是他在這些日子一直陪伴著她,才使她在黑暗中不感到孤獨;是他堅持不肯放棄,才使她留在這個年代……
她望著他,一顆渾圓的水珠子不由得滑落面頰,沿著先前的淚痕流下,和他的淚水交織在一起。
誰能想到,這個冷靜睿智、堅強無比的大男人,竟也有脆弱和柔情的一面,而這全是因為她……玄子寒激動地瞅著面前的小人兒,彷彿不敢確定。驀地,他用力將她攬進懷中,再也不想放開。這些日子,她沒有半點轉醒的跡象,眼見七七四十九日即將過去,他漸漸絕望,以為他們今世注定無緣,準備隨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