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很好。」她愛他的柔情,也愛看他的自信豪情。
「佩瑜!」他停下腳步,目光炯炯地看她。「將來,你願意跟我回台中,陪我一起打拼事業嗎?」
「我……」她有一萬個願意,卻是羞紅了臉,只好輕輕地點了頭。
「小瑜!」他也不管就在校門口,立刻抱緊了她,親吻她的額頭,滿足地喟歎一聲:「我愛你。」
「我也愛你。」她低聲說,頭臉全埋進他溫熱的懷抱裡。
腳踏車穿梭而過,口哨聲響起,有人嘻嘻偷笑,全然沒有影響到他們。
在靜靜的擁抱裡,他們心意交流,無言地許下了天長地久。
還是一部駛出校門的汽車喇叭聲驚動他們,康仲恩放開她的身子,微笑拉起她的手。「今天晚上,到我那邊?」
沈佩瑜臉頰暈紅,聲音幾不可辨:「我爸媽去看美國的分公司了,我跟李嫂說,今天要去孟詩雯她家編班刊。」
「佩瑜,你跟我在一起,也學會說謊了?」
「都是你——」她想到彼此生澀的第一次,簡直羞得想跑開,但他手指緊緊交握住她的,她跑不開,更願永永遠遠地讓他牽手。
夜裡,在他租住的小套房裡,年輕的軀體互相探索、愛撫、纏綿,他時而激烈、時而溫柔:她隨他在滿天星斗下飛奔,只想向天地大聲宣佈,太陽月亮都不再重要,只有仲恩才是她的一切:他是她的最愛,也是她的唯一……
激情過後,她枕在他的臂彎裡,很疲倦、也很舒服地睡著了。
原有的甜蜜夜晚,卻因糾纏她多年的夢魘而變色。
「你生不出兒子,不要再生了嘛!把身體都搞壞了,好了!你不要哭哭啼啼的,哪個大老闆不養細姨?誰教人家會生兒子,你不會生!」
這是她那位威嚴的總裁爸爸,正在大聲斥責她的親媽媽,幼小的她則是抱著洋娃娃,嚇得躲在床底下,簌簌發抖。
「死囝仔!死查某囝仔!你為什麼不是男的?」媽媽將她拖了出來,拚命甩她巴掌,拿衣架打她的小屁股,狠狠地抽、重重地打,臉孔扭曲地大罵:「你三個姊姊都十幾歲了,我冒著高齡產婦的危險,就是指望你幫我出口氣,偏偏你少了一塊肉,害我在那個女人面前抬不起頭來!我留你幹什麼?打死了乾淨,打死你!打死你!」
好痛!她全身都好痛!她不知道什麼是死,但她知道,她好痛,她不會反抗,只會抱緊洋娃娃號哭,可是哭得愈大聲,媽媽打得更用力,眼前白茫茫的,她被打到地上,爬不起來,哭不出聲,痛得全身都要裂開了……
「啊——」她驚叫醒來,四週一片黑暗,不知身在何處。
窗簾縫隙透出亮光,她跑下床,「唰」地拉開窗簾,極目望向外面墨青的夜色。
夢境如影繪繪,她無法克制震撼的情緒,只能抓緊窗簾,不斷地哭泣顫抖。
「佩瑜!佩瑜!你怎麼了?作惡夢了?」康仲恩被她驚醒,衝上前抱緊她。
「我媽媽打我……好痛……」
「是這個媽媽?」
「親媽媽……生我的媽媽,她不喜歡我……我是多餘的……」她泣不成聲,淚水滾滾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
淚水的熱度灼痛了康仲恩的心。他聽她說過親媽媽的事,那是一個幽怨、忿怒、忍受丈夫背叛、後來因乳癌而鬱鬱以終的婦人。
他也看到了一個充滿恐懼的小小心靈,他心疼地扳開她攥緊窗簾的手指,一根根鬆開,拉下她僵直的手臂,再度擁緊她,將她按入他的胸膛裡。
「你親媽媽死了,她不會再打你了,你不要怕。」
「可是……可是我會夢見她,沒有人救我……」她仍是無法遏抑地發抖。
「佩瑜,我在你身邊,我會保護你,不會再有人打你、罵你。」
「不會嗎?可是……他們不罵我,也不喜歡我……爸爸只想賺錢,這個媽媽只喜歡買珠寶,哥哥嫂嫂姊姊和姊夫見面就要鬥嘴,他們都想要爸爸的公司,我是多出來的……從小就沒人注意我,我只能躲在房間裡……」她淚流不止,低低訴說她多年的孤寂和無助。
「佩瑜,你還有我啊。」他抬起她的下巴,要她看他。
沈佩瑜淚眼模糊,看不到他的憂心,只是更脆弱地哭道:「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沒有人會喜歡我……」
「佩瑜,你忘了我愛你嗎?」他心急地說。
「我不值得你愛,除了我爸爸有錢,我還有什麼好?」她還是猛搖頭。
「我不會因為你爸爸有錢而愛你。」康仲恩捧起她的臉蛋,讓彼此的眼眸深深相對,一字一句地說出肺腑之言:「佩瑜,也許你不懂很多事情,但是你懂得『愛』,這就足夠了。你會關心失去父母的小朋友,也會仔細照顧小植物發芽,很多很多的小事情,讓我看到了你最單純的愛,就是因為你的愛,我才懂得去愛——愛一個值得我愛的女孩子。」
「仲恩……」她淚水緩緩滑過臉頰,掉進他的掌心裡。
「佩瑜,我愛你,永永遠遠愛你。」他拭去她眼角的淚珠,眸子裡儘是濃濃的疼惜,聲音柔和得融進了她的心底。
「永永遠遠?」她望著他深邃的眼眸,只能癡呆地複述他的話。
他直接吻走她的淚珠,一點一點地熨乾她的淚痕,那溫熱的親吻慢慢滑移而下,輕柔地啟開她的唇瓣,觸尋她柔軟的舌尖,如春風拂過新芽,帶來溫柔的雨露,滋潤了她這株孤單的小幼苗。
愛情的大樹也在生長,綠蔭擴展開來,為一對年輕戀人遮擋酷熱和寒風。
她環住他堅強的臂膀,忘記孤寂,心魂深深陷入了他的親吻裡。
「仲恩,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長吻乍歇,她還是怯聲問道。
「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絕對不會再讓你作惡夢。」
他笑意溫柔,帶著不容忽視的沉穩,彼此的雙手緊緊互握。
在那一剎那,她明白,她再也離不開康仲恩,永永遠遠都離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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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如膠似漆的形容詞都不足以說明他們相愛的程度,沈佩瑜全心依賴康仲恩,他亦將她捧在手掌心裡呵護。她下課了,他會來接她;肚子餓了,他會張羅吃飯;到了她不得不回家的時刻,他會送她到她家豪廈的路口,坐在機車上,遠遠地目送她走進警衛森嚴的大門。
直到沈佩瑜大二上學期的聖誕節假期,康仲恩才帶她回台中見父母。
康家有爸爸、媽媽、哥哥、嫂嫂,她一一準備了禮物。
「哇!這是……」嫂嫂王燕玲穿著孕婦裝,肚子還不是很明顯,她驚喜地拿出一套法國品牌的化妝組合,光看精美的包裝就知道價值不菲。
哥哥康伯恩帶著微笑,翻看他的皮件組,全是真皮的皮帶和皮夾。
康媽媽細看手上的精緻木盒,裡面是一串高雅的珍珠項練和一對珍珠耳環。
康爸爸拿起放在緞面小盒裡的瑞士手錶,對了一下牆上的時鐘,和藹地笑說:「佩瑜,謝謝你送給我們的禮物。」
「哪裡。」沈佩瑜不好意思低下頭。
康爸爸又問:「我聽仲恩說,你家也是開公司的?朝陽集團規模很大呢。」
沈佩瑜低聲說:「我不太瞭解我爸爸公司的情況,好像滿複雜的。」
康媽媽好意幫她解說:「佩瑜還是學生,也許你以後畢業進公司就懂了。」
沈佩瑜看康仲恩一眼,羞澀地搖搖頭:「我不會進我爸爸的公司。」
王燕玲趕忙追問:「朝陽集團?好像有聽說過?」
康伯恩從茶几下拿出報紙,翻到證券行情表,給老婆看朝陽集團的股價。
「我的天!」王燕玲驚呼說:「仲恩,我看你比你哥哥厲害多了,將來可以少奮鬥二十年,總比待在這間小塑膠工廠有前途。」
康家父母不動聲色,康伯恩則是抓起老婆的手,笑瞇瞇地說:「孕婦要多多運動,我帶你去散步。」
待這對年輕夫妻離開後,康爸爸和康媽媽又和沈佩瑜話了一會兒家常。
康仲恩始終沉默不語,康爸爸看了兒子一眼。「你們聊聊,我過去工廠看看加班的情況,半個鐘頭回來正好吃飯吧?」
「差不多。」康媽媽也微笑起身。「我去廚房準備晚餐。佩瑜,你坐,我來忙就可以了。仲恩,幫佩瑜倒汽水喝。」
等到確定兩位長輩離開客廳,沈佩瑜終於鬆了一口氣。
「仲恩,我好緊張耶,你怎麼不幫我講幾句話?」
「你送的禮物太貴重了,你只是一個大學生。」康仲恩聲音沒有多大起伏。
「我……我想是第一次見面,我跟我大姊借了百貨公司貴賓卡。」
「佩瑜,你知道我很介意別人那套『少奮鬥二十年』的說法。」
「我知道。」
沈佩瑜不安地捏住牛仔布背包,有一回社團朋友意有所指,笑談少奮鬥二十年的事情,康仲恩立刻變得沉默,那是她首度察覺他很少顯露出來的傲氣,也是初次感受到某種存在兩人之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