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整,平日早睡的朱陳芳,今晚卻了無睡意,一臉怒氣騰騰地在佛堂等著夜歸的兩人。
聽聞奶奶在佛堂等著,才回到家的萬重天帶著亮竹,雙雙走進佛堂。
「奶奶,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我在等你們!」瞪了亮竹一眼,朱陳芳把拿在手中的剪報本丟在小桌子上。
「這是我的……」看到桌上的本子,亮竹的臉色微驚。
「這是什麼?」看了亮竹一眼,萬重天納悶的拿起剪報本,大略的翻閱一下。
上頭的剪報,泰半是從雜誌上剪下來的,全繞著一個男人的報導,但這男人,卻不是他。
厚厚的一大本,沒有一張報導是關於他的。
萬重天沉下臉,心頭醋意翻湧之際,又看到一張沒寫內容的信紙,上頭只寫著:「宣赫哥」三個字。
但光這三個字,就讓他的醋意萌火,他一直認定,他是她唯一的哥哥,也認定她的生命中,只有他一個男人。但一本厚厚的剪報證明,她生命中的男人不只他一個,而且她對她的「宣赫哥」似乎比對他更有興趣!
督宣赫,這個男人他知道,他是留美的年輕醫生,在美國的醫界,他是最有名的台灣年輕一輩的優秀醫生。
「你認識他?」轉過頭,他面無表情的問她。
「我……」
亮竹才在想怎麼向他解釋,站在朱陳芳身邊的江可怡就先開口了。
「亮竹,你也太不應該了,我已經把重天讓給你了,你居然不知足,還想勾搭年輕醫師。」
「可怡姊,你誤會我了……」
不理她說什麼,江可怡續道:「還是你想串通外人,來謀得朱家財產!」
「不,不是這樣的。」螓首狂搖,搖得像被狂風打亂搖擺節奏的垂楊柳。
「亮竹,你既然已經是重天的人了,就該懂得潔身自愛,怎麼可以還想著別的男人!」朱陳芳怒騰騰地:「還是真如可怡所言,你串通外人想侵佔朱家的財產?」
「不,奶奶,我沒有。」亮竹急忙否認的搖搖頭。「哥,我沒有。」
「這事我會查清楚的。」
萬重天是絕對相信亮竹不會有侵佔朱家財產的念頭,但是,他在意她和督宣赫之間的關係,非常在意。
「還查什麼?讓她現在把話說清楚。亮竹,過來菩薩面前,把你和這男人的關係說清楚!」朱陳芳怒氣沖沖的提醒她:「別忘了你爺爺也在菩薩身邊盯著你看,你最好老實說!」
萬重天沒有阻止奶奶的行為,他想,讓亮竹把話說清楚,免得奶奶為這事氣壞身子,還有,他也想知道她和那男人的關係到什麼程度。
亮竹緩緩地走到神桌前,低首好半晌後,才徐徐地道:「宣赫哥他……他是我小時候的鄰居,以前我爸幫助過他們,我爸死……死的時候,叫我……叫我去找他,投靠他。」
想到父親,亮竹不免眼眶盈淚。父親原本身體就不好,加上母親和萬叔叔自殺殉情的打擊,硬撐了三個月後,一瞑不視,撒手塵寰,臨終前擔心她沒有親人陪在身邊,交代她要去找督伯伯一家人。
當年她才十歲,她壓根不知道如何去找督伯伯一家人,再者,那時爺爺收養了她,後來她也沒再想過這事。只是有一天她在雜誌上看到督宣赫這個名字,才又想起父親臨終前的交代。
她記得小時候督伯母對她很好,即使沒有去投靠督家,她也想去看看督伯母,還有告訴他們她父母都已不在的事實。
雖然已經知道督家的醫院在哪裡,但她鮮少獨自出門,好幾回她想寫信到醫院給宣赫哥,但都因不知該如何下筆而作罷。
「既然你都知道他們人在哪裡了,還不去投靠他們?」江可怡嘲諷的道。
江可怡的話語,遭來萬重天一個怒瞪,她乖乖的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這本剪報就是她氣炸之餘到亮竹房裡,翻箱倒櫃興風作浪一番給找出來的,原本想藉機向奶奶說亮竹外頭有男人,讓奶奶更恨亮竹,誰知道奶奶頭腦不差,還煞有其事的叫她來菩薩面前問。
真相大白,她的抹黑計畫也完了。
「就這樣!?」身為朱家長者,朱陳芳有義務維護家門清白。前一段家門醜陋事件,對朱家事業和聲譽不無影響,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她絕不容許再有任何醜陋之事,污辱朱家的門風。
「我……」亮竹看了萬重天一眼,期期艾艾,似乎還有話沒說出口。
「該說的,你全說給奶奶聽。」他沉聲道。
「我……宣赫哥和我……我們……」水眸幽幽的望著他,哽在喉嚨裡的話,是那麼難以出口。
「難不成你們已經發生過親密行為了?」前一刻才被瞪的人,又忍不住出聲揶揄,下場一樣又是被狠瞪一眼。
「沒有,不是……我還沒有和他們聯絡上。」怕萬重天誤會,亮竹急著反駁。看著他,她緩緩地說出未完的話:「我和宣赫哥……我們小時候……已經……訂了親。」
亮竹的話一出,萬重天的臉色一沉,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定晴望著她。
「什麼啊,你早就訂了親了?那你還賴在朱家幹什麼?」抓到了把柄,江可怡樂得展現她尖酸刻薄的一面,「奶奶,我看她八成是想腳踏雙船。瞞著她已經訂親的事,還來勾引重天……真不知道她在打什麼鬼主意!」
「亮竹,朱家待你可不薄,你媽毀過朱家一次,我可不容許你再做出對朱家有任何傷害的事。」朱陳芳神色肅穆,說的斬釘截鐵。
「奶奶,我不會……我絕對不會……」
「奶奶,你可別真相信她,萬一她真的和那個醫生有什麼……」
江可怡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萬重天給怒喝住:
「夠了!」
萬重天一臉陰沉,轉頭沉著聲道:「奶奶,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
「重天,話我說在前頭。如果亮竹去找督家人,不管她和那男人有沒有做出任何逾矩之事,我一定會趕她出門的!」一度遭蛇咬,怕見斷井索。朱陳芳不得不防備任何會危害朱家的事。
萬重天緩緩地將陰沉沉的目光,移到亮竹那張佈滿慌怯怯神情的臉上。
「奶奶的話,你最好是聽進去。」
她左一句「宣赫哥」、右一句「宣赫哥」,讓他心頭擺放的那一瓶醋,左右搖擺不定。
斂起警告意味濃重的眼神,轉身,浸淫在整瓶翻倒醋裡的高大挺拔身子,大步邁離佛堂。
「哥……」
亮竹難過的垂下頭,她不是要刻意隱瞞這件事的,但哥似乎生氣了。
第九章
「奶奶,你怎麼了?」
凌晨三點多,朱清來告訴他,奶奶在房裡哭著,才剛入睡沒多久的萬重天,馬上趕到奶奶房裡,一進門,就見到朱陳芳坐在櫻桃木床邊,撫心痛哭。
「重天,我夢見你媽了。」朱陳芳哀痛不已的哭著。「你媽她……她來找我,她怨我為什麼要收養亮竹,為什麼讓她繼續住在朱家,她說,她好恨啊——嗚,我的芳怡,我可憐的女兒……」
「奶奶,沒事的,你不要想太多了。」摟著奶奶的肩,萬重天低聲安慰著。
「不,重天,不是我想太多,我真的聽到你媽哀怨的向我抱怨,她還說,亮竹是個禍害,她留在朱家,是想為她媽討公道,她認為她媽才是無辜的人,她會害朱家的、她會害朱家的……
重天,你媽一定是來警告我,要我小心提防……她還說,她好痛苦,她全身都被玫瑰花刺給包裹著,還說……說她好難受,她的魂魄被香水給淹了……」朱陳芳喃喃篤篤,焦急不已。「重天,你快想想,你媽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我聽她的聲音,她好像很痛苦、很痛苦……芳怡,我的芳怡啊……」
「奶奶,你不要急,我會去查的。」
萬重天壓根不信母親會在死後十年才來托夢,他猜,也許是奶奶這陣子睡不好,原本就對亮竹反感,加上又知道亮竹和督宣赫的關係,才會作一些奇怪的夢。
「玫瑰花刺……」朱陳芳失神的喃喃自語。「朱清……朱清……」
聽到朱陳芳的叫喚,等在房門外的管家朱清,急急走入。「老夫人,有什麼事?」
「快……快去看看,後院那片紫色的玫瑰花——快去呀!」
「呃……」朱陳芳說的沒頭沒尾,朱清聽的一頭霧水。
「清叔,派人去後院那片玫瑰園看看,是否有什麼異狀?」萬重天重新下著指令。
「是。」看到朱陳芳驚嚇的模樣,朱清直覺事態嚴重。「我親自過去一趟好了。」
朱清急匆匆的走後,朱陳芳還是心揪疼得直哭。
萬重天安慰著奶奶之餘,似乎想起什麼似地,濃墨雙眉緊蹙,心頭上驀地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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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了亮竹的房裡,瞥見她鞋旁的泥滓,萬重天的黑眸頓時迸射出陰鷥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