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躺在床上男子裸著上半身,露出精瘦結實的胸膛,他雙眼緊閉,濃眉深蹙,雙手不斷揮舞掙扎。
「你這該死的臭婆娘!」他大聲一吼,身子也跟著用力彈坐而起。
鏘當!
一個銅盆掉落在地上,水濺濕了地面。
銅盆後頭站著一個丫鬟,顯然受到驚嚇而一臉慘白。
她拍了拍胸脯,顫聲道:「公、公子,你醒了。」
天啊!這位公子怎麼突然像疆屍一樣,從床上彈起,把她嚇了一大跳。
不過仔細一看,他的相貌還不錯,眼眸深邃,有著好看的下巴和嘴唇,雖然看似有些粗野,但感覺上像個貪玩的孩童。
只是他的脾氣似乎不太好,這會兒他眼裡閃著怒火,像是想將某人千刀萬剮似的。
誰得罪他了,讓他大吼著從夢中驚醒?
應當是個姑娘吧,要不然他不會大喊「你這該死的臭婆娘」。
冷天濰像中了邪似的呆坐在床上,一聽到嬌嫩柔和的女聲,他霎時眉頭深鎖,目光轉向問話的人。
怎麼,他的房間不是向來禁止任何姑娘踏入嗎?
他瞪著那名梳著丫鬟髮髻,身穿紅衣的女子,不悅的神色此刻顯得更加沉重。
丫鬟看著他的病容,覺得他應該仍覺得身體不適,否則臉色不會這麼難看,於是她擔心地問道:「公子,你沒事吧?現在仍不舒服嗎?前天清晨,你發著高燒躺在大門口,是小姐要我們把你抬到客房來的。」
什麼,客房?
他一聽她這麼說,趕緊把噬人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他疑惑的四處看著房裡的擺飾,黃色的帳紗、繪著牡丹的青瓷花瓶、繡著翎鳥的錦被等等,完完全全不是他熟悉的物品。
他眨了眨眼,再度確定這兒不是他的臥房。
這是怎麼回事?
他沒再多想,因為一看到令他厭惡、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他的怒火就像林中的火苗越燒越旺,已顧不了其他。
他憤怒的狂吼道:「你給我滾,滾出這間房!」他的手用力的指著房門,要她滾出去。
丫鬟嚇呆了,她完全料想不到他會突然教她滾。
這是遷怒她嗎?她沒得罪過他呀!
此時,一道戲謔的女聲從門外緩緩飄入,「唉!現今的恩人真不好當,救了人,人家卻還趕走她的下人。」
這聲音!
冷天濰不由得想到過去曾遇到的那個嘴賤又討人厭的婆娘。
隨著說話聲,門外走入一名穿著雪白綢衫,體態玲瓏有致的姑娘。
她面貌姣美,但杏目無禮的上下打量著他。
「是你?」冷天濰滿臉驚愕。
華容兒俏皮的對他眨眨眼。
「不就是我羅!我的小恩公,現今我們是一命抵一命了,啊,不對,我的算數不怎麼好,是我救你兩條命才對,我把你從鬼門關前救回來算一次,要人將你抬進屋裡,不被野獸叼走也算一次,說起來,我還真是個大好人呢。」她伸手輕撫著鬢髮優閒地道。
「你說什麼?」他氣得咬牙切齒,語音拉高。
就算她救了他,但也只有一命換一命,怎麼連抬進屋裡也算,擺明是想佔他便宜。
「我說什麼?」她一臉無辜的看著他,但眼裡卻含著嘲諷,「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了,原來我們對那些話的理解不同啊。」
嗯,還知道她是故意這麼說,有進步。
見她以取笑的眼神打量著他,他勃然大怒,恨不得伸手把她活活掐死,讓她不再出現在他眼前。
可惡!他氣得胸口隱隱作痛。
他一直以為往後再也不會見到這該死的刻薄女,豈料她又在他眼前現身,更糟的是……她還救了他。
啊——他寧願死了算了,雖然他沒去過地獄,但他相信裡頭的惡鬼絕對都比她好相處。
為什麼會再遇見她?他悲哀的想著。
他一定是前世沒有好好燒香,還踐踏過佛祖的神像,才會落得這該死的下場。
從憤怒到自憐,無奈之下,最後他瞪大了眼,遷怒另一個在場者。
「我的衣服呢?還不快拿來,做丫鬟的還不懂得察言觀色嗎?」
「是。」丫鬟趕緊轉身離開。
「喲,這麼惜肉如金啊!」華容兒嘲弄道,盯著他結實的胸膛,滿口挑剔。「我看你全身上下沒三兩肉,肉還軟趴趴的,顏色又不夠鮮紅,一看就知道有病,嗯!還是遮起來得好,免得嚇壞其他人。」
她同情的看著他,表情擺明了他是該遮,最好遮得別讓人看見他身上的任何一塊肉。
冷天濰聽聞她的話,不禁火冒三丈,她竟然惡毒的拿他的身材跟豬肉攤上的肉相比!
他再度憤怒的大吼,「誰有病,你才是!嘴巴惡毒到極點,你吃的東西絕對跟我們尋常人不一樣,一定是拿毒物當飯吃,拿毒水當茶水,才會口氣惡臭難聞!」
華容兒傭懶地呵口氣在手上,然後嗅了一下,輕笑道:「香得很,看來你的鼻子也有問題,我下次醫治你時,不會忘記拿根筷子幫你通一通,讓你透透氣。」
「我絕不會再有讓你治病的機會。」一次就夠倒楣了,再來一次,他鐵定跑去做和尚,永遠,永遠也不要再見到她這種女子。
唉,除了娘以外,勉強跟他有交情的姑娘家就只有她。
他心中深深悲歎,孽緣!真是孽緣!
所謂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初次接觸的姑娘家正是她,那次不愉快的感受和深受污辱的感覺讓他下定了決心,死也不要再和任何女子有所接觸。
他摸著隱隱抽痛的額角,頭痛的回想著初遇她時的情況。
一回想到那次經驗,他不由得想大叫這真是一場惡夢。
他打小碰到的女子沒幾個,在山上習武時更不用說,他根本沒跟這種……
呃,吵得要死的母獸相處過。
哪料到一次意外,一次令他至今仍時常作惡夢的意外,讓他遇見了她。
如果上天讓時光倒流,那時他絕不出手救她,讓她直接去投胎;算了,也不會害得他現今一看到女人就有氣。
華容兒笑得十分狡詐。「這很難說喔!除非你死了,要不然不可能不生病、不受傷,更不可能不想看到我,畢竟我們關係匪淺嘛!」
呵!原本是無緣再相見,但事情就是這麼湊巧,巧到某人竟然「淪落」到這裡來。
更何況他看了那封信後,可能會嘔出一缸血吧,到時還不是要她來醫治?
聞言,冷天濰一愣。
該死!他忘了她是他爹的好友華佗的侄女,那時寄住在華叔家,那麼這裡應該正是華叔家。
唉!他竟然一下山就忘記他很有可能會碰到她,他不該開心得太早,以為終生再也不會見到她了,世事難料啊!
他不想回她的話,只是恨恨地瞪她一眼,勉強撐起身體,用力抽走丫鬟小梅捧上前的衣物,開始著衣。
房內沙沙的穿衣聲不斷。
華容兒斜倚在門板上,也不走避,就大刺刺的看著他穿衣。
她在他身上梭巡的視線令他很不自在。
他不悅的看著她,緊閉的嘴突地進出話來。
「看看看,沒看過男人的身體嗎?這麼緊盯著不放,想幹什麼?」
華容兒譏笑道:「我看過這麼多男人的身體,就數你最大驚小怪,身材也最差,我就算飢不擇食,也會找別人好嗎?當我眼光很差啊?」
「你……」他頓時火冒三丈,氣得踏出步伐,想直接掐死她一了百了。
但他還沒站穩,只覺眼前一黑,接著砰一聲,他整個人直挺挺的昏倒在地上。
小梅顫抖的手指著他,不知所措的望向一旁的華容兒道:「小、小姐,他昏倒了。」
華容兒冷冷地一笑,「我見著了,勿需大驚小怪。」隨即蓮步輕移來到他身旁,用力踩他幾腳。
敢罵她?這小子真大膽,她不趁這時候好好一洩心中怨氣,更待何時!
要不是伯父寫了封署名給她的信放在他身上,要她讓他在這裡寄住一段時日,她早趁他昏迷不醒之際要人把他丟到荒郊野外去了。
反正誰先開口諷刺對方的事這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罵必回是她的原則,有仇必報更是她行事的準則。
更何況罵她的傢伙正躺在地上任她擺佈,無法反抗,呵呵!
「小姐……」小梅垮著臉看著小姐惡劣的行徑。
唉!得罪他的人原來是小姐,這也難怪他會怒火沖天,夢中也叫罵著她。
不過小姐方才明明有錯在先,把人氣得昏倒,現在又趁他無法反抗時拚命踩他。
唉,這位公子落入小姐的手裡,真是可憐喲!
她轉移視線,佯裝沒看到小姐的蓮足在病人身上又踹又踢,清清喉嚨道:
「小姐,他沒事吧?」
「沒事。」她兀自踩得高興,另一隻腳也加入戰場,兩隻腳交互替換,不一會兒,他的衣衫上已佈滿足印。
沒看到、沒看到!小梅努力地說服自己。
「那……這位公子為何昏倒?」
華容兒停不動作,吁口氣,拍拍了裙子,冷笑道:「病後虛衰,怒急攻心,不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