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女,妳不是打算一輩子待在台北不回家了嗎?怎麼現在就偷偷摸摸跑回來啦?是不是被台北人欺負了?我早就告訴妳,台北人心險惡,妳偏不聽,非要去那裡唸書,結果念一念就不想回來了,後來居然還吵著不肯嫁人。
嫁人是有什麼不好嗎?安安穩穩生幾個小孩,給妳老爸我滿足一下當外公的美夢也不行嗎?再說,有男人幫妳遮風擋雨,幹嘛要自己辛辛苦苦的去工作?妳那死去的媽肯定也不想見妳這麼辛苦。」
掃腿、再掃腿……臭丫頭,還是這麼會躲。
「臭老爸,少在那邊說那些五四三的,搞了半天你根本只是想抱孫子,想玩小孩還不容易,三舅的女兒、四伯的兒子、五叔家的雙胞胎……哪個不讓你玩的?不要老是嚷著要我嫁人,我才二十四歲,不是四十二歲耶!哈,謝啦!」
另一根齊眉棍也不知被誰扔了過來,古筱亞順勢接下,這下子她可要反擊了。
「二十四歲不嫁人,難道真要等到四十二歲,變成老姑婆才要嫁嗎……」老爸爸一時火大,咚咚哆地連攻三招。
「要嫁不嫁都是我的自由,要不要當老姑婆也是我的自由。我只想嫁給我喜歡的人,所以,不要再幫我安排相親了啦!」
說到相親的事,古筱亞也火了,連擋三棍後,再連攻三棍。
「跟一個陌生人相親三十分鐘就可以決定一生了嗎?就算是要捐血也不一定能這麼快捐好耶!更何況剛捐完血也會給個十幾分鐘,喝杯牛奶休息一下,你咧!一家相完換另一家相,你當我是去動物園看猴子喔?」
「如果嫌三十分鐘不夠,不管妳是想相三個鐘頭,或是相三天都可以,幹嘛一見面就直接拒絕人家?還有還有,妳都給什麼奇奇怪怪的理由,什麼長得像河馬、髮型太醜、古龍水太臭……妳教老爸我要怎麼去拒絕人家?妳再這麼挑剔下去,小心全台南的男人都被妳挑剔光了,以後就真的嫁不出去。」
「臭老爸,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喔!我要嫁的人,一定得是我喜歡的人!我喜歡的人我會自己去找,不勞你費心!」
「妳這個不肖女啊……老爸我就是擔心妳識人不清,才會花功夫找來那些青年才俊的,妳現在居然給我說這種話……逆女啊!把關刀給我拿過來--」
隨著對話內容益發激烈,現場的溫度也越趨上升,不時還有新的式器被丟入場中,一時間只見棍棒刀槍劍戟齊飛。
梁掠看看周圍,除了他和阿章兩個外人比較緊張亂鬥二人組的情勢,其餘的古家人則是在……泡茶、聊天兼嗑瓜子?!
居然還有人在討論剛剛那一棍要多下兩分力、這一腿踢得漂亮等等,古家的庭院儼然成了戰術討論中心。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梁掠確信世界上能夠讓他訝異的事情不多,但古家的溝通方式未免也太奇特了吧。
「來來來,別站在那裡,怪累人的。這對父女每次打起來總不免要耗上一、兩個鐘頭,坐下來看比較不會累。」宋梓朝他們招手。
「不用阻止他們嗎?」梁掠正問著。赫!一根齊眉棍應聲斷成兩截。看他們也不像是打好玩的,如果出事怎麼辦?
「放心,伯父下手自有分寸。」宋梓涼涼地嗑著瓜子。「我從小就看他們這麼打,也沒見出過什麼事。反倒是你們……」
「我們?」
「小心別被流彈傷到。」
宋梓正說著,一截木棍應聲敲上梁掠的腦門。
他最後只見到眼前一黑,就再無意識了。
「……沒事吧?」
擔憂的嗓音滴溜溜滑入梁掠耳中,他想睜開眼,卻覺得腦袋昏沉沉地,好像腦子裡被灌了水泥似地沉重。
「總經理?你醒過來了嗎?」
仍是那擔憂的嗓音,輕輕柔柔地,還包含無限愧疚。要不是他的頭真的很痛,他真想就此沉醉在這溫柔的嗓音中。
「還沒醒過來嗎?臭老爸該不會把他給打壞了吧?要真打壞了就慘了,教我們拿什麼去賠人家?」
擔憂的嗓音依舊輕柔悅耳,但那內容可真讓人不由得直皺眉頭,但梁掠還來不及表示反對,那柔柔的嗓音卻接著吐出更多教他吐血的內容!
「總經理也真是的,見到別人打架也不知道閃邊去,喜歡在旁邊看好戲的下場就是被流彈打中,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圍觀……」
正當古筱亞還打算繼續碎碎念下去,梁掠已經確定自己受夠了。
「什麼打壞不打壞的,妳當我是玩具啊?」沒好氣地哼了聲,這女人就不能多溫柔兩分鐘嗎?虧他剛剛還心動了那麼一下下……
意識到「心動」這個字眼,梁掠微愣,卻發現自己非但不排斥這情況,甚至在察覺自己的心情後更多了幾許雀躍。
原來,自己對她的諸多興味,甚至為她的一個小小失落表情,而改變了本該直接返回台北的行程;特意在台南多停留兩日,只是想多看看她工作以外的面貌……原來一切的一切,就是因為他喜歡上這個表裡不一的小女人啊。
明明個頭嬌小,一副需要人保護的柔弱樣貌,但在面對他時的氣勢可一點也不輸人。畢竟,敢直接與他面對面嗆聲的人可不多。
明明是個火爆小辣椒,直來直往的性子嗆得人不知該如何是好,但工作時即使面對難纏的訪客,卻又八面玲瓏而不顯一絲火氣,讓人還以為這長袖善舞的模樣才是她的真性情。
這樣的表裡不一,卻又如此和諧的存在於她身上,百分之百吸引了他的目光,不願移開。
「你終於醒啦,為什麼不睜開眼睛,想裝昏啊?要是你再繼續昏迷下去,我就真的要去叫救護車了。和我老爸打架打這麼多年,你還是第一個被流彈掃到的耶,可真嚇死我了,如果你有個萬一就糟糕了。」
她繼續嘟噥著,但心頭上的大石,也因為他的甦醒總算能安心放下。
不過臭老爸動起手來還是一點也不留情,幸好沒扯到她之前摔車留下的傷口,再加上因梁掠受傷而中止打鬥,不然她受傷的事情可能早就曝光了。
「怕什麼?怕把老闆打死了,以後就沒有人僱用妳了嗎?」梁掠打趣地問道。
他睜眼,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簾,轉頭向左邊看去,古筱亞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似是擔心刺眼的日光燈會打擾他的休息,所以只在床邊點了盞小夜燈,窗外的月光柔柔地灑在她身上,將她嬌俏的容貌照得更加柔弱動人。
柔弱?以前他或許會這麼認為,但今晚看過她與家人的對戰後,梁掠確定眼前的小女人也許很動人,但絕對不柔弱。
再怎麼說,柔弱的女人不可能打得斷一根木棍。
「不,我擔心少了你這個可以做媒的對象,事後會被表姐跟二叔公罵到臭頭,因為他們還沒幫你挑個老婆帶回台北呢。」她故做正經地答道。
見他能開玩笑了,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所以她的情緒也跟著放鬆下來,開始有心情與他閒扯淡。
「你也見識過我那兩位親戚的功力了--三句不離結婚。他們跟我其它的親戚都是立志消滅全世界的單身男女,被他們抓住的話,你三個月內肯定得乖乖步入結婚禮堂。」她假意猙獰地說道。所以說,她才不贊成帶他和阿章回來嘛!
剛剛她就看到阿章被她那票愛做媒的親戚團團圍住。希望他能堅守住陣地……古筱亞在心底默默為他祝福。
「如果他們真有這麼恐怖的話,為什麼妳還是單身?」
「那是因為我訓練有素。」她得意地哼了聲,要練到她這種功力,可全是經年累月得來的寶貴經驗。
聽她這麼說,梁掠忍不住大笑出聲。
「妳當自己是狗啊,什麼『訓練有素』……」
「沒辦法啊,誰教我那些親戚老愛追著人高喊『結婚萬歲』、『只有婚姻才是一生的保障』,躲久了就有經驗啦!再說,枉費我之前一直暗示你『千萬別來、千萬不能來』,結果你居然自己往狼窟裡跳。」
搖搖頭,她故做憐憫地警告道:「到時要真得打包一個南部姑娘回台北的話,可別說我沒警告你吶!」醜話得先說在前頭,這兩天他的耳邊肯定要不得安寧了。
「以前也沒聽妳提起過,怎麼能怪我呢?」他腦袋下枕的是什麼東西啊?冷冰冰的……是冰枕嗎?
因為覺得不舒服,梁掠正想要起身,卻被古筱亞立刻制止。
「哎,別亂動,我知道冰枕很冰,可是你後腦杓上腫了一個大包,現在不好好冰敷,明天肯定有你痛的。」
確定他不會亂動後,她才又續道:「每個人都有一些不想被旁人知道的事情,看我那票親戚就知道,我不說全是因為覺得丟臉啊!你能夠想像那種情況嗎?我只不過是想交個男朋友罷了,八字都還沒一撇,他們居然能搞得活像我明天就要出嫁了!結果當然是把人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