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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商怡貞

  「不怎麼開心。」她黯然地說:「才去了沒幾天,爸爸的腿就開始痛起來了,起先吃了他帶去的止痛藥,還可以忍耐,可是後來實在痛得太厲害,連止痛藥都沒有用了,所以我們只好提前回來。」

  「這麼嚴重!」我的心中暮然掠過一片陰影,「去看醫生了沒?」

  「唐菱今天早上要帶爸去看醫生,他堅持不肯,兩人現在還在為這件事爭論不休呢!」

  「你也應該去勸勸他。」我說,「你父親年紀大了,應該特別注意身體,有任何異樣,還是去看醫生比較好。」

  「我也極力勸他去看醫生,他就是不肯。」小倩無奈地說,「你別看我爸平常脾氣溫和,凡事好說話,他要是一固執起來,就沒人拗得過他。」

  「或者,你們請個醫生到家裡去看看?」我提出意見。

  「嗯,這主意倒不錯。」小倩頗為贊同,「等等我去和我爸說說看。趙大哥,我好想見你,你什麼時候有空?我現在過去找你好不好?」

  「這……」我猶豫著,「我現在很忙,正在趕一幅畫。」

  「唷,既然你忙,我就不去打擾你了。」她失望地說。「那……明天好不好?明天你有課,等你上完課,我去找你。」

  「明天我會去基金會一趟,但是我不上課。」我坦白地說,「我已經辭掉繪畫老師的職務了。」

  「為什麼?」她訝異地問,「你不喜歡這個工作?」

  「不,我喜歡。」我說,「但是我最近很忙,沒有辦法兼顧這個工作,所以必須把它辭去。我已經找了個很好的老師代替,相信孩子們一樣會很喜歡他的。」

  「原來如此。」她忽然有個疑問,「既然你已經不上課了,明天你遠去基金會做什麼呢?」

  「我……」我沉吟了兩秒鐘,說:「我要去向孩子們道別。」

  「你幾點鐘會去?」

  「不一定。」我想著畫室的那幅未完成的畫像,「我現在還不能肯定。」

  「不能肯定也沒關係,反正我會去找你就是了。」

  我放下電話之後,便回到畫室,繼續我的工作。

  時間一分一秒地溜過去,我完全忘了飢餓,也不覺疲累,全神貫注地畫著,一筆一畫地畫著,讓唐菱的畫像,達到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境地。

  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黑了下來,我扭亮畫室的燈,繼續揮灑著彩筆。

  漫漫長夜,不知不覺地過去了,當天色微明的時候,唐菱的畫像已經被仔細地裱在一個金屬製的畫框裡,展現出它最完美的風貌。

  我點燃一根煙,站得遠遠地,凝規著牆上的畫像。唐菱默默地回望著我,若有所思,似有所待。她在等待什麼呢?為了道義,她早已將自己埋葬在一個沒有春天的幽谷裡,拒絕愛情的滋潤。這個像百合花一樣的女人,她的青春年華正在逐漸凋謝,而她的心正在枯萎。有一天,等地到了我這個年紀,或許她的心早已死去。

  我這個年紀?我有多大了?三十三歲!眼看著就要滿三十四歲,青春逝盡,年華已老,除了一室的畫具和滿腔的孤寂,什麼也不曾擁有。

  他們總說,男人到了這年紀,正值壯年,正是人生的巔峰,為什麼只有我,竟覺得如此疲累?難道我和一般的男人有什麼不一樣嗎?

  是的,我想唯一的不同就是,我想得大多了。思想使我疲憊,我該麻痺我的腦袋,停止所有的思想。而且前,停止思想最好的方法就是——大睡一覺。我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為了唐菱的畫像,我的神經始終處於緊張亢奮的狀態下,現在畫像一完成,緊繃的神經暮然鬆懈下來,疲倦的感覺頓時排山倒海向我襲湧而來。

  我捻熄了香煙,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躺倒在身旁的折疊床上,幾乎是一閉上眼睛就立刻睡去。

  這一覺,睡了將近七個鐘頭,當我醒來,已是午後一點鐘左右。

  我起床,造人浴室,沖澡、刷牙、洗臉、刮鬍子,把自己弄了個乾乾淨淨,一掃運日來的邋遢髒污。按著我穿上藍色襯衫和牛仔褲,帶著唐菱的畫像,坐進車子裡。

  深秋的陽光,亮晃晃地滿街潑灑,絲毫不減它的威力。安全島上的菩提樹,油亮的葉片在風中不住地翻飛閃爍,每一片都反射著耀眼的陽光。

  這樣熱的天氣,倒像是夏天一般。

  我把窗戶開大一些,讓風快速地流竄進來。

  今天的向陽基金會,似乎顯得特別安靜,辦公室裡只有兩、三個人。我才一進門,便遇見正要外出的張凱文。

  「嗨,老兄!」他一掌拍在我的肩頭上,「你總算出現了!」他打量著我,「怎麼,忙了幾天,好像瘦了不少?」

  「是嗎?」我摸了摸下頷,笑著說:「我倒不覺得。」

  「這是什麼東西?」他望著我手上的畫。「你打算送給我們的紀念品嗎?」

  「不是,這是羅先生托我畫的一幅畫。」我轉移了話題,「看你匆匆忙忙的,要去哪裡?」

  「有幾個學生組成了棒球隊,今天下午要和另一個學校舉行友誼賽,邀請我們去為他們加油。怎麼樣,要不要一起去?」他順口問。

  「不了,我還有事。」

  他指了指美術教室的方向說:「你介紹來的那位新老師,還真是不錯,既年輕又熱忱,孩子們都很喜歡他。可是他們還是很很想念你,一天到晚問我,你什麼時候會來。等會兒你還是士和他們說幾句話吧!」

  「我會的。」我對他揮揮手,「你快去吧!拜拜!」

  張凱文急急地走了,我拿著畫,緩緩地走向唐菱的辦公室。

  雖然已在心中想像過千萬遍,但是真正臨到了這一刻,我仍然止不住心頭的激動。所有的掙扎和交戰,在今天要完全地止息。我帶著畫,來見唐菱最後一面。過了今天,一切都將成為過去,所有的震撼和感動,所有的愛戀與情意,都將化為無盡的思念,成為心底最鮮明的記憶。

  我站在門外,忍住激動的心情,舉手敲門。

  「請進。」一樣優美的聲音,一樣牽動我的心弦。

  不一樣的是,她明顯地消瘦了,神情顯得極為悒鬱憂傷。她站在窗前,一襲黑色洋裝,使得她原本瘦高的身材,顯得分外修長,而白哲的臉龐,則更顯蒼白。

  當她的視線與我的交接,黯淡的眼神立即為之一亮,煥發出喜悅的神采。「振剛!」

  我反手帶上門,凝視著她,「唐菱,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話一出口,我立即後悔了。

  這句問話,根本就是多餘的。她好不好,難道我還看不出來嗎?她那憔悴的容貌,早已說明了她內心所受的折磨。

  「你總算來了。」她走向我,微顫的聲音,洩漏出被強制壓抑的喜悅和苦楚,「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覺得喉嚨乾澀極了,又彷彿被什麼硬塊堵住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唐菱——」我的胸中似有巨浪狂濤,不住地奔騰湧竄,「我是來向你道別的。」

  她乍然停住身子,眼中掠過一抹痛楚,「道別?」

  我們凝視著對方,許久許久,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室內十分安靜,我倆沉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哦,對了。」她彷彿憶起了什麼,嘴角泛起一抹酸楚的、恍然明白的笑容,「你早說過了,你要離開。」

  我拿下畫像上的黑布,舉起畫框,說:「我把你的畫像完成了,今天特地拿來給你。」

  當整幅畫清楚地顯露在她面前,她的目光立刻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好美的畫像!」她禁不住發出讚歎,「你把我畫得太美了。」她端詳著畫中的自己喃喃地說:「這個女人不是我,我沒有這麼美。」

  「不!」我搖頭說,「現實中的你,比畫中人更美。你擁有一顆世界上最美的心靈,那不是我所能描摹出來的。」

  她接過畫像,將它掛在牆上,端詳再端詳,審視再審視,連連讚歎不已,「太美了!太美了……!」

  「這是我送給你和羅先生的禮物。」我站在她身側,望著她細緻柔美的側面。

  「謝謝你!」她感激地望著我,「這是我所擁有的、最美的一項禮物。」

  「這也是我所能給你的、僅有的東西。」一陣熱潮暮然湧上我的胸口,我覺得喉頭發熱了起來,「如果能夠,我願意把我的一切都給你,但是我不能。唐菱,我就只能給你這一點東西,讓你留做紀念。」

  「你……」她的眼中出現哀淒的神色,「你真的要走了?」

  「是的。」我用力嚥下喉頭的硬塊,壓下胸中翻騰的熱潮。

  「你要去哪裡?」

  「我不知道。」我緩緩地搖頭,「天涯海角,只要沒有你的地方,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不管把我擺在哪裡,我都無法安身立命。或許,我這輩子注定了要孤孤單單地飄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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