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情來得措手不及,往往就是彼此間尷尬的起始。我不懂怎麼圓滑處理,只好和宇庭學長就這樣僵著。他打電話來,我辨識得出的一定拒接。他也很有風度地不玩秀才關掉來電號碼那套,發揮他承諾過的耐心等候我願意接電話的那一天來到。
秀才checkin之後很順暢地牽起我的手,又把我帶上車,為我扣好安全帶,我就這樣傻傻地被帶到海邊。
海邊風大陽光強,我一面擔心沒擦好防曬回去會黑到娘親不認人,一面享受中長髮被風吹起的感覺。秀才從我背後輕輕環住我,「趁這麼好的風景,你願不願意好好聽我說話,或者……好好跟我談談?」
「我沒有不聽你說過呀,是你都不說。」其實,如果他要我先講,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包括這時候該不該推開他,在我心都是一個個疑問句。
「那好……告訴我,」秀才把頭埋進我肩頸之間,「我們能回到過去嗎?」
「你希望是多久以前的過去?」不等他回答,我逕自數算起各個階段:剛認識秀才羞答答的我、和他交往後的我、選上會長後的我……這時候,我驚覺自己的改變。也許談戀愛有助於一個人把自己的成長分為許多斷代吧,在每一次爭執過後,我們都會問對方一句,「能不能回到過去?」但這過去要多過去?我們可以仔細切割,以至達到我們都能容忍的底限為止。
「任何一個你說得出你愛我的過去。」他定定地看著我,天啊,真是讓我招架不住。為什麼秀才可以這麼帥?為什麼我之前能對這雙電眼說得出我要分手這種話?「雨婷,你一直以來都叫我學長,從來沒有改變,你發現了嗎?」
「……啊?」
「叫我文選。」
我根本喊不出來。太親匿了,不是我們該有的稱謂。「呃……學長……我……」
「離開墾丁之前,我希望可以聽到一次。」他放開我,「四處去看看吧,我想抽根煙。」
他找了個不影響我的位置,大口大口地抽著煙,表情浮躁。我不知道說什麼好,看著藍藍的海,想到出門前還覺得自己心情糟到想跳海,索性脫了鞋子往海裡走去。
冬天的海水冰寒刺骨。我走到海水淹到腳踝的位置,打上來的浪大約接近我小腿肚的高度。潮聲娑娑,我靜靜地諦聽。
在學會怎麼和秀才對話之前,我想先學會聆聽。
※※※
在墾丁一晚,尷尬地度過和秀才兩人同床的一夜。我整夜沒睡,也不是怕被他怎麼了,可是就是心神不寧。回家的車程裡我呵欠連連,他溫柔地把外套覆在我身上權充棉被。
「昨晚不睡?怕我對你怎樣啊?」
我搖搖頭,「也不是……可是就是睡不著。」
「睡一下吧,我會小心開車。」他放慢了車速,以免路上的顛顛簸簸來得驚人。
「謝謝學長。」對他的細心體貼,我也只有一句謝謝好說了。
「你還是沒辦法叫我的名字。」他努力克制浮上來的情緒,穩住車行前進的速度。「我們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我不知道……」
「別總是說你不知道。」還打算說什麼,我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來。想說的話被壓下去,他顯然沒好氣:「你接電話吧。」
來電顯示,對方是凌宇庭。
「喂……」我怯怯地避開他視線。車窗淡淡地反射他積極地忍耐的影子。
「你終於肯接電話了。」宇庭學長的聲調聽來比秀才高興得多,「聽說你和阿秀去墾丁?」
「對啊,要回家了。」
「這麼快啊?我是要叫你旅途小心的呢。辜負我的好意。」
我幾乎可以想像宇庭學長裝無辜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來:「還沒到家以前都會旅途小心啦……」
「好啦,不跟你講下去了,省得阿秀生氣。」宇庭學長笑嘻嘻地說了再見,乖乖地自動切線。
離家還很遠,我注定得認份看秀才臉色。我收起手機,發現秀才瞪了我一眼。
「凌宇庭打來的?」秀才問我。又是一陣沒好氣。
「你怎麼知道?」我訝異地看他。不會又是全世界都宣傳一圈了,我才知道原來一切不是秘密吧?
「他要追你,你想我不該知道嗎?」他冷笑了一下,騰出一隻手掏煙,「抱歉,我要抽煙。」
「那你可不可以停個車……」
「你可以和凌宇庭有說有笑,我抽根煙我想不過份。」
他不顧我的感覺,拿起點煙器把煙點燃。亮亮的火光熏出一陣淡淡白煙,我愣愣地看著他的冷淡。
「我想回去以後我們不會有什麼改變……」我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詞。我可不想明天變成社會版頭條,「年輕情侶公路殉情」,天啊一點也不浪漫。我還想要快快樂樂出門、平平安安回家。
要不是他一手拿煙一手開車,我想他現在一定很想伸手掐死我。「你說的是你和凌宇庭還是你和我?」
「我想都是吧……你們考完大考,也換我要準備升學了啊,我不太想分心。
「很好,分心。」他抽了一大口煙,又快又急,差點嗆著。「原來和我在一起是讓你分心了……很抱歉。」
「我是說……」
「你再怎麼解釋我想也是一樣了。」紅燈,秀才輕輕地踩了煞車,車身漂亮地停在線後鳥瞰絕對漂亮的位置上。「你累了,休息吧。到家以前,我不會再吵你。」
第六章
「然後呢然後呢?」寒假結束,阿靜一邊幫新上任的班長曉綾收註冊單收據,一邊興奮地追著我問,關於我、秀才、宇庭學長三人關係的新鮮近況。
「能怎樣?不就這樣了?」我找出個小籃子把待蓋註冊章的學生證統統丟進去,順手把阿靜手上的收據也扔進去。「你有空的話,把學生證按照學號還是座位什麼的排一排啦,問這些有什麼建設性?」
「哇,會長說『建設性』耶。上學期最後一次開會,你最後一句話也是訓示大家『以後開會發言要有建設性』。」阿靜故意做出一臉崇拜的表情。
「本來就是,凌宇庭沒教好你們,只記得不給你們吃便當。你們一沒食物塞住嘴巴就愛亂放炮,沒看會議亂得像什麼一樣。」我抓了張椅子坐下來,迅速地把學生證一一排序。
阿靜拿著收據也幫著排序,嘴巴還是沒停下來:「我們也只是高中生嘛,而且你看電視上,那些民意代表多愛亂放炮,還不是照樣坐擁高薪,我們都是無給職耶!連個便當都沒有,期末才給一點點可憐兮兮的嘉獎。」「那不是理由。」
「嗚嗚,婷婷,你和秀才鬧僵以後都不溫柔了。想當初和秀才在一起的時候你多小女人、說話多細聲細氣的啊。」「可是我還是很好奇耶,你和秀才去墾丁,不是他策劃很久的愛情大復活之旅嗎?」阿靜對八卦的好奇心永遠壓過可能會被打的恐懼感,什麼話都敢問、敢說。
「不要下十八層地獄就好,還復活。」我敲了敲阿靜的頭,「有回音耶,阿靜你的頭真是越來越空了。」
「又不是西瓜……」阿靜哀怨地看了看曉綾,想要曉綾幫她說些好話,曉綾搖搖頭,表示她想站在中立立場,阿靜只好稍微轉移話題目標。「那你和凌宇庭呢?」
「也不具有任何可能,我現在清心寡慾得很。」我把學生證排好了,阿靜還在那裡翻翻找找,「你手腳快點,曉綾等一下要拿過去辦註冊了。」「對了,你想好下一屆要拉拔誰了嗎?」曉綾問我。我歪著頭看了看曉綾,聽不太懂狀況。「這麼快就問?我以前也是快選舉了才被拱出來選的啊。」
「那時候凌宇庭也差不多是寒假以後就有意中的候選人了啊,只是他栽培那個男生很久,還是選不贏你。」阿靜代曉綾補充。
「你們的意思是我也該現在就有個意中的未來會長候選人,然後再讓他被後起新秀打敗?」
「不會啦,除非秀才又回來幫忙助選,不然你現在這麼能幹了,誰選得贏有你護航的?」曉綾笑嘻嘻地看著我,「其我有點意外,原本你對學生會也沒有很大的興趣,可是剛好遇到了這個機會,你選上了一下子就表現得這麼好,反而比我們這些待得比你久的還要熟。」我不以為然,「很多事也還是因為有你們幫忙啊。」「可是,你的口語表達一下子就變得好犀利喔……跟以前那個天真好騙的樣子差很多耶。」阿靜忍不住虧我一下。
「什麼天真好騙……」我追著阿靜打,阿靜一邊尖叫一邊亂跑。
※※※
如我所願,凌宇庭或秀文選,兩個人都沒有繼續纏著我。只是偶爾需要他們幫手時,我也不用硬著頭皮去求,他們自己會聽到風聲然後來支持我。大家還是會起哄要我給他們一些報償,常常是當眾給個親頰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