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遠記得當她一個人面對那堆在牆角的紙箱,以及後來房東要她將東西盡快拿走,因為新的承租人隨時都要搬進來時,她一個人來回好幾趟才將紙箱搬下樓,最後卻哭倒在樓梯轉角,泣不成聲時的心痛。
她好愛他,真的好愛他,但是也好恨他。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她一直以為他是喜歡她、在乎她的,結果呢?他卻讓她一個人蹲在陰暗的樓梯轉角哭得柔腸寸斷、痛不欲生。
那種心痛、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她一輩子也忘不了,更不想經歷第二次。
但是他為什麼又要出現,為什麼又要來找她,為什麼要擾亂她好不容易才穩定平靜下來的生活,到底是為什麼?
不,她還是不要見他好了,即使見了面也要當作不認識,當作她早巳忘了他這個人,忘了他們曾經有過的一切,畢竟當初是他先拋下她、不要她的不是嗎?
況且,誰知道事隔四年之後,他再找她會是為了什麼事?
什麼事都有可能,但是他找她絕對不會是因為他還愛她,因為如果他真的還愛著她的話,他不會音訊全無的等到事隔四年之後才來找她。
好煩、好討厭,他為什麼還要出現,到底是為什麼?
「子嬋,你還不準備下班呀?」
肩膀突然傳來一個輕拍,讓恍神了一個下午的她猛然回神。
「什麼?」她抬起頭看向輕拍她肩膀的同事黃凱慶,茫然的問。
「我說你還不準備下班呀?我看你一整個下午都盯著電腦螢幕沒休息,小心你的眼睛會因疲勞過度而得到干眼症。」
「下班?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了嗎?」她茫然的轉頭看向桌上的小時鐘。
「你忙暈頭啦!」黃凱慶忍不住笑道,「要不要關機一起走?外頭好像下起雨來了,我開車送你一程。」
施子嬋猶豫的看了電腦螢幕一眼,她寫的程式一直停留在早上那一行,一點進度也沒有、可是即使留下來加班的話,就會有進度嗎?
「怎麼樣,要搭便車嗎?」
她抬頭看了一下辦公室,大家不知道在何時都走光了,就只剩下她和站在她眼前等她答覆的黃凱慶。
突然之間她想起來了,今天好像是張紹文的生日,大家約好了要幫他慶生,只有她和黃凱慶以有事的理由推辭掉沒參加,難怪大家都走光了。
「你今晚不是有事嗎?」
「對,所以我要下班了。」黃凱慶點頭道,「你呢,不是也有事嗎?要一起走嗎?」
「好,等我兩分鐘。」她猶豫了一秒後,毅然決定。
迅速的將程式存檔備份,她關掉電腦後開始收拾桌面和私人物品。確定放置存檔備份光碟片的抽屜已經上鎖後,她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衣服。
「我好了。」
「那走吧。」
兩人並肩走出公司大門,黃凱慶蹲下身將公司大門上鎖,施子嬋站在一旁等著他。突然之間,一道修長俊挺的身影突然闖進她視線裡,讓她渾身僵硬如遭電擊。
「好了,我們走吧。」
鎖好公司大門的黃凱慶轉身對她說,但是施子嬋卻什麼也沒聽到,全副注意力都被那個正轉身面向她,然後一步一步慢慢朝她走來的人所攝去。
簡聿權……
即使四年不見,她仍然能一眼就認出他來。
四年的時間在他身上留下的變化不能說不大,上大學後,總愛一身T恤、牛仔褲、運動鞋的他,現在卻是西裝筆挺,一副都市雅痞、社會菁英的模樣。他身上冷冽、不容親近的氣息仍在,但卻多了一抹圓滑世故的感覺,好像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企業家似的。
他的頭髮還是跟學生時代一樣短短的,並未追隨時下流行而改留中長髮。五官仍如離刻般的立體,眼珠仍如她記憶中的藍,身高也如她記憶般的挺拔,只是他肩膀似乎變得更寬了,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也似乎變得更大更有力量了,感覺就是個男人,而與男生或男孩這樣的字眼再也沾不上邊。
「下班了?」他站到她面前,低頭凝望著她問道。
他的聲音似乎也變了一些,變得更低沉、更沉穩、更有男人的味道,但是她卻仍能在他一開口就認出這是他的聲音。她想這跟他說話的語氣有關,那種天塌下來也與他無關的淡漠語氣,是沒有人學得來的。
「妳的朋友?」黃凱慶轉頭看向她問。
「不,我不認識他。」施子嬋一怔,急忙收回視線,冷漠的回答。他憑什麼在莫名其妙的消失四年之後,卻仍以他們從未分開過一天的語氣跟她說話?憑什麼?
「黃凱慶,我們走吧。」她拉了他一下。
他看了一眼下巴倏然抽緊的簡聿權一眼,隨即大步跟上已經率先走向電梯的施子嬋。
簡聿權在電梯門關上的前一秒走進電梯,與他們搭乘同一部電梯下樓。他雖沒再開口說話,但是視線卻從未離開過她蒼白而僵硬的臉龐。
電梯才往下下降了一層樓便又停了下來,另外一群下班人潮同時湧入電梯中,讓原本寬敞的電梯頓時擁擠了起來,而她與他的距離也被迫拉近。
突然之間,一隻溫厚有力的大手倏地握住她的。
施子嬋渾身一僵,隨即拚命的想要甩開他、避開他,卻無法成功。
「怎麼了?」似乎感受到她的異樣舉動,站在她身旁的黃凱慶關心的問,目光則是警戒的看向站在她另一邊的簡聿權。
後者目不斜視的直接迎視他的目光,沒有挑釁,有的只是一對令人莫名心生敬畏與折服的湛藍眼眸。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是什麼來歷,為什麼他什麼也沒做,就能流露出一種迫人的氣勢?
而以子嬋這樣平凡,到街上隨便一抓就可以抓到好幾打的女人,又是怎麼認識他的,她與他有什麼關係?黃凱慶的心中充滿了好奇。
「沒事。」注意到電梯內其他人同時也開始好奇的望向她。施子嬋輕咬了一下唇瓣,含糊的應聲,隨即停止了掙扎的動作。
但是停止掙扎並不表示她已接受他,或者是向他妥協了。她握緊拳頭,使勁的將指甲刺入他握緊她的那隻手,對他做出無言的反抗,但他卻始終無動於衷,完全不為所動。
他到底想幹麼?
電梯終於來到一樓,電梯門一開,電梯內的人立刻魚貫的走出電梯,施子嬋自然加快腳步的跟著走,並且企圖利用這種方式甩開他。怎知他卻突然一個使勁,在眾人都走出電梯之後,電梯門即將關上的瞬間,又將她拉回電梯內。
看著電梯門在眼前闔上,以及同事黃凱慶愕然的臉孔隱沒於電梯門外,施子嬋震驚的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氣瘋了。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再也受不了他莫名其妙的行徑,「唬」一聲的轉身面向他大叫。
「我的車停在地下一樓。」簡聿權按下B1鍵說。
「那關我什麼事!」她怒聲道。
他靜靜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B1的樓層轉眼就到,電梯門在「叮」一聲之後打開。
他牽著她的手往外走,她卻伸出另外一隻手緊抓住電梯內的鐵桿,死都不肯走出電梯。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行為有多幼稚,但是她就是阻止不了自己做出這麼幼稚的舉動、她好氣他、好氣他,真的好氣他。
簡聿權伸手按下電梯延長開門的按鍵,沉靜的看著她。
施子嬋被他目不轉睛的藍眸看得心慌意亂,漸漸感到不知所措。怎麼辦?她真的好想投入他懷中,大聲的哭喊著說他終於回來了,說她好想他、好愛他,叫他不要再離開她。
但是她又不甘心就這樣原諒他,讓他以為不管他對她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她都不在意,只要他能回到她身邊就足夠了。
尤其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他這回出現是為了什麼?
「你到底想幹什麼?」她生氣的問。
「妳瘦了。」他突然開口說。
沒想到他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施子嬋楞了一下,突然感到一陣鼻酸的感覺從鼻頭蔓延到心裡。她拚命的壓下那不該有的感覺,嘲諷的回道:「你不知道現在流行瘦嗎?」
「是嗎?我昨天才剛回到台灣,所以不知道。」
昨天才回台灣?然後呢,他想跟她表示什麼?說他一回台灣就來找她,她應該要為此而感動得痛哭流涕,並且原諒他當年的不告而別與音訊全無嗎?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而且是真的又如何?過去四年來,他實在不應該一點消息都不給她。
「你想做什麼?」她直接問。
「談一談。」
「談什麼?我不知道我和你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
她冷漠的態度讓簡聿權忍不住的皺緊眉頭。
「子嬋……」
「請你不要叫得這麼親熱,我和你沒這麼熟。」她冷冷的打斷他,不斷的叫自己不要這麼輕易原諒他、接受他。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與他撇清關係的態度,讓簡聿權的唇再也忍不住的抿成一直線,下巴則微微的抽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