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樣又能隱瞞多久呢?格格這未嫁之身很容易招來眾格格、阿哥的注目,加上格格的額娘已經逝世,格格現在所要承受的壓力也是不小。雖然現在皇上對格格不聞不問,可看著格格面對著那些虎視眈眈的皇親貴戚們,她真的忍不住想替格格叫屈。
他們藉著拜訪之名,行諷刺之實,在你來我往當中暗藏殺機,這對格格而言,雖然不會很難應付,可……以一顆受傷沉重的心而言,格格已經是疲乏了。尤其當格格知道自己的年紀與外觀產生異變之後,眼前的格格不再是以前她所熟悉的那個和碩格格。
格格本身就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物,只是和清瑛公子比起來,格格顯然還是遜色許多。不過格格自從發現外表不再改變之後,她變得比以前更愛看書、更愛去研究一些驚世駭俗的思想,這些思想,簡直要折煞掉她這小小婢女的一條小命。
說什麼男女平等、什麼西洋文學、藝術、語言、文化,這些全都是她不懂的東西,光是看就足以嚇壞她了,更別提和那些綠眼睛、紅頭髮的可怕怪物接觸,他們可是蠻荒地帶過來的野蠻人啊!
與其擔心這些,還不如回歸正題,想想辦法如何替格格隱瞞其青春不變的秘密吧!
看著坐在窗邊,靜靜地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思考什麼的芷藍,慈兒忍不住地歎了一口氣。
過了這個冬天以後,又是另一個新的年頭開始。二十個年頭就在格格沉思閱讀中這麼過去,讓人不得不暗歎時光飛逝、歲月如梭啊!好端端的一段青春年華,就這麼在宮中蹉跎度過……
「慈兒,花開了嗎?」就在慈兒獨自感傷的時候,芷藍突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花?什麼花?」慈兒一時反應不過來。
「額娘最愛的桂花,開了嗎?」芷藍愣愣地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伸出小手接著晶瑩的白雪,看著雪在她的手心中化為一攤清水。
「格格,現在正值冬季,花,還未開哪。」慈兒趕忙將她的手拉進屋裡來,並關上窗,幫她覆上雪白的貂衣。
「別關,慈兒。」芷藍又將窗戶打開,揭開面紗,伸出雙手去接住飛落的雪花。「是雪,我想看雪。」
慈兒見她如此,心底暗暗叫苦。
格格總是這樣,腦袋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居然忘了現在正是冬天。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芷藍突然吟起詩來,讓慈兒的眉頭攢得更緊,只見她輕笑了一聲,又低吟,「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菊花開,菊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閒。」
「格格……」慈兒擔心地低喊一聲。
芷藍收回視線瞥了她一眼,朱唇微微地向上彎起,「別擔心,我好得很。」
「可……」慈兒依然一臉擔憂地欲言又止。
「說真的,我已經厭倦這宮中生活了。」
「格格?」慈兒受到驚嚇地瞪大雙眼。
「不離開,難道等那些皇兄來設計陷害我嗎?」芷藍唇邊的笑容逐漸擴大,「既然我能保持青春,如果到宮外,或許還有機會等到清瑛投胎轉世呢!」
「可是……皇宮之外,危機重重啊!」慈兒半猶豫地道。
「比起宮內而言,外邊的危險還來的容易應付。」芷藍清晰而明確地道:「我不想屈服在我那些皇兄們的壓力之下,也不想隨隨便便地就將生命交付在他人的手中。要知道,我沒有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生命,是因為不相信清瑛就這麼死去,然而,這麼多年過去,我依然沒有得他的消息,可見……他人真的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格格……」慈兒眼眶中的淚珠滾落下來,「是什麼樣的事情讓您變成這樣?都怪那個布爾察清瑛啦!都是他害得您……」
「你這是指哪一點呢?慈兒。」芷藍平靜地看著她問,「若是指我的青春容顏,這我不知道;若是指清瑛讓我對他投下整個情意的事情,那都是我自己一相情願,怪不得他。」
「就讓我等吧!」她笑得平靜,「當我等不下去的時候,我自會了結我的生命。」
「格格……」慈兒含淚看著她,「您這是何苦……」
「身在深宮,我總是免不了有些疑惑放在心上,尤其和清瑛接觸之後,我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芷藍的眼中閃動著光彩,「什麼是生活?什麼是西洋?他們和咱們有什麼不同?當我們在恥笑他們那奇異的外表時,他們又是怎麼看待我們的呢?書中提到五湖四海風光秀麗,清瑛曾經對我提過一些,這都令我十分嚮往,我想用我這雙眼睛看看整個天下、想用我這雙腳行遍宮外的每一寸土地。」
「格格,您該不會是想……」慈兒並不笨,馬上就意會到她話中的含意。
「皇上駕到——」突地,門口的傳喚讓屋內的主僕一愣。
「皇上怎麼會突然來這裡?」慈兒嚇得在原地團團轉,嘴裡還唸唸有辭,「都已經十幾年不聞不問,為何現在會突然到格格這裡來呢?格格,還是把面紗放下來吧!」
芷藍阻止慈兒替她把頭上的面紗放下來,心裡已大約明白康熙來此的原因了。
「慈兒,你說說看,這是不是我的一個契機呢?」
「啥?」
「這個皇宮已經容不下我了。」看著窗外浩浩蕩蕩進入芷藍韶涓閣的隊伍,芷藍的黑眸滲入了光芒,「慈兒,不必費神去想皇阿瑪的來意了,他是受了大阿哥的搧動,才會特地來到這裡。」
「格格……」慈兒被她的態度弄得一頭霧水。
「起駕,慈兒。」芷藍的臉上帶著神秘至極的微笑。
看著主子那張依然自信的臉龐,慈兒也在心中下了個決定。
快步地跟上主子的腳步,她相信,格格會有法子對付這群心懷不軌的惡人。
「皇阿瑪吉祥。」芷藍走出屋外,對康熙拜倒在地。
「芷藍,抬起你的頭來。」果不其然地,康熙不管在語氣還是態度之上,都和以前大相逕庭。
芷藍依言抬起頭來,那張清麗的容顏,當場讓他和眾多皇子、大臣都倒抽一口冷氣。
芷藍年紀算起來也是三十有五,可是細觀她的容顏——膚嫩如白雪凝脂、明眸皓齒、巧笑倩兮、聲音嬌嫩如黃鶯出谷、體態輕盈如柳絮飛揚,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依然保持在十五、六歲年紀的外貌,如此怪異之事,代表了什麼?
「皇阿瑪,兒臣說得沒錯吧?這十二皇妹根本不是正常人,她是妖怪啊!」允祀和允礽雙雙在康熙面前上奏。
「啟奏皇上,此女既然可以常保青春,可見她懂得長生不老之術,請皇上明鑒。」內政大臣也跟著到他面前上奏。
只見康熙的眉頭緊緊的皺起來,直看著她的雙眼,在那雙燦目之中他只看見澄澈如水。
芷藍跪在地上,沒有畏懼,也沒有害怕的神色。
「你……不害怕嗎?」康熙沉聲問著。
「兒臣是害怕。」她清清楚楚地道,「只是兒臣相信皇阿瑪,相信皇阿瑪會給兒臣一個公道。」
「你要朕給你什麼公道?」
「皇阿瑪以為呢?」芷藍笑看著他。
「大膽!皇阿瑪乃天之驕子,不會被你這個妖怪所迷惑的。」允祀出聲斥罵。
「八阿哥言重了,我這個『長生不老的妖怪』待在宮中這麼多年,除了討皇阿瑪歡心以外,從未犯下任何危害到皇阿瑪的錯事。」芷藍微笑道,「還不如八阿哥,想女人想到了自己妹妹身上。」
「允祀?」康熙懷疑的視線調到允祀的身上。
「皇阿瑪,這一切都是這個妖女捏造的,絕對不是事實。」允祀倏地跪在地上,大聲為自己辯駁,「兒臣絕對沒有做這件事情。」
「你沒有做?」康熙突然冷笑出聲,「你當朕是瞎子還是聾子,還真以為不知道你犯下的那些好事嗎?除了多年前,芷藍對朕提過的蓉桂以外,想不到你這心眼居然還打到芷藍身上?」
「兒臣不敢!」允祀惶恐地猛磕頭。
「你不敢?剛剛在朝堂之上,你是怎麼跟朕說的?」康熙嚴厲的視線一一掃過身後的眾人,「你說你十二皇妹為保持青春美麗,所以暗自將道士引入後宮,天天狂歡作樂。好呀!現在誰可以告訴朕,道士在哪裡?」
「皇阿瑪,您千萬別被這……」允祀欲極力辯解,但被康熙一瞪,所有到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芷藍一直都是朕最心愛的女兒。」當康熙的視線轉回芷藍的身上時,他的神情是和藹的,「在你們的眼中,你們大概都以為朕是厭倦了這個女兒了吧?其實,朕只是想將她留在宮中陪著朕啊!」
芷藍聞言,小臉露出明白的微笑。
康熙見到她的笑容,便知道任何言語上的說明都已經是不必要的了。芷藍瞭解他的不捨,也能體會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