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如果你不方便直言,維祈可以去你公司替你出面。」緩衝局勢。
「我不需要!」
大夥被曉淑突兀的賭氣愣住,不明白怎麼先前畏畏縮縮的傻大姊競忽然強悍起來。
「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
「喔。」他假作溫柔,賊眼彎彎。「那很好啊。你打算怎麼處理?」
「反正……我有我的打算就對了!」強詞奪理。
「該不會是想向老爸尋求政治庇護吧?」
一語中的,糗得她七竅生煙。
真搞不懂自己是怎麼瞎眼喜歡上這頭冷血豬哥。超沒人性、超沒同情心、超沒英雄氣概!看到美女有難,竟然袖手旁觀,還涼涼地落井下石。
虧他上禮拜才向她提出結婚的建議案……
男人為什麼這麼簡單就可以渡過情感的挫折?他十年前那樣草率地處理她的傾慕,十年後卻事過境遷似的閒閒向她求婚。他難道對這一切都這麼地沒感覺嗎?是她用情太深太氾濫,還是他太薄情寡義?
不公平。至少就這件情傷來看,他幾乎沒付什麼代價,她卻痛了十年。
最慘的是,她至今對他仍有感覺。感覺愈強烈,就刺得那份痛楚愈深。
「呃?曉淑?」姊姊妹妹錯愕。「才聊到一半,你要到哪去?」
「我後天就要帶國中生團契的短期宣教隊下鄉,得先去倉庫找出他們要用的海報板。」她勉強擠個笑容。「你們繼續串吧,我先走了。」
大夥故作欣然地揮揮手,很能諒解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的時間。
曉淑知道,大家都誤以為她是受挫於公司惡質男同事的羞辱,其實她心中真正受挫的,是別的事。
她鑽到擁擠而幽暗的後梯儲藏室,只亮著盞小燈泡,供她在各類雜物堆中搜尋畫板。她不想再浪費心思在無謂的感情糾葛上,只想好好做點有意義的事。而且,要帶十二個青少年到南投鄉下教會辦福音活動,也不是容易的事,她必須更專心投入才行。
雖然她特地報名上青少年輔導課程,雖然她想盡辦法跟青少年們建立友誼,雖然她努力對他們的冷漠消極保持熱情,得到的卻總是失落。沒有成果,沒有回應,沒有任何的肯定。
她是不是對人、對事、對這個世界,都太過熱切?對這一切冷淡一點,是不是比較不容易受傷?
隱約中,她身後傾來一座溫暖的巨牆,將她自背後圍堵在他胸前。一雙健臂伸長在她左右,箝往她前方的一大疊直立畫板。
「你要拿的海報板就是這些?」
熟悉的氣息,低俯在她肩窩,暖熱地拂掠著她的耳畔。她當然可以叫他滾蛋,少在沒人的地方惺惺作態,但她只是沮喪,只能無奈。
她寧願自我欺騙,假想他正在和她談情說愛。
胡碴隱隱的剛稜面頰,自她身後貼往她細嫩的臉蛋,愛憐地不住摩挲,貪婪地呼吸著她淡雅的體香。
此時此刻,沒有言語,沒有任何親暱的腧矩,只有單純的依偎,彼此相倚。
他對她是這麼地疼惜,只是難以傳遞。
「你不必來幫忙。」曉淑被自己的冷言冷語驚到。
不是這樣的!她渴望他的親近,她喜歡他陪在她身邊!
「我只不過要搬三塊畫板而已,不需要你插手。」
她在鬼扯什麼?!曉淑狠狠自我痛斥,卻控制不了自己的決絕,憑維祈的霸王脾氣與獨裁天性,不把她活活絞成麻花才陸。
但他竟然沒有。一如他來時的悄悄,去時也無聲無息,留下她身後的空曠與陰涼。
以及空虛。
「為什麼會這樣?」她絕望地茫然自語,遠眺挑高客廳外的碧翠山谷。
她家老鄰居——樂樂的大哥康凱林也絕望地茫然自語,「是啊,為什麼會這樣?」
他在家好端端地跟現任女友調情到一半,就被曉淤這位美艷芳鄰的來訪打斷。她那副如泣如訴的嫵媚慘狀,以及短褲背心的超辣家居打扮,當場摧殘了現任女友扁平的自信心。
一聲「凱哥」外加柔情萬千的嬌喃傾吐,完全陷他於萬劫不復之地。
「凱哥,我是不是不可能再喜歡上李維祈以外的人?不然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我對異性完全沒感覺,對他的接近卻常常感到觸電?」
他擰眉閉眸,無力長歎。「我不知道。」
「康凱林,你自己說!」女友暴喝。「如果你們真的只是單純的青梅竹馬,她幹嘛要故意穿得這麼性感跑來跟你撒嬌訴苦?!」
「我不知道。」
「你覺得李維祈是真心向我求婚還是年紀到了,就隨便找個對象湊合湊合?」
「我不知道。」
「我在跟你交往之前就已經講清楚,你是我第一個想認真交往的對象,所以你也要把手邊的異性清乾淨,認真地跟我經營感情。現在卻跳出這個女的凱哥凱哥地嗲個不停,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給她講清楚!
「我、不、知、道。」
「凱哥,我很擔心我真的會再一次被李維祈吸引,可是我已經不能再承受一次同樣的打擊。而且他沒有給我任何解釋,為什麼他當年要之音姊而不要我,現在又回頭撿他自己拒絕過的人。他只當我是他交往對像中的其一,我卻把他看做是我生命中的唯一。他到底算什麼?連樂樂都早忘了他是哪號人物,我又何必這麼死心眼地念念不忘?是我太笨,還是他太狠?」
「我、真、的、不、知、道。」
「別想打迷糊仗!」現任女友可比曉淑悍霸有為多了。「我早就打聽到你身旁有一卡車的紅粉知己,說好聽只是朋友而已,她們每一個卻都比我還熟悉你。我算什麼?只是你眾多異性朋友中比較近期的一個,還是你心裡真正看做特別的那一個?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約到你家來,卻又在我們談情說愛中放個女的進門哭訴,這樣有多傷我的尊嚴?」
「我都說了我不知道……」
「對!我就是這樣被傷害的。」曉淑好感動地泣望這位女友。「我最不能原諒李維祈的,就是他竟然在屬於我們兩人的夜晚,找來之前的女友幫忙收拾我們秘密約會的爛攤子。他這麼做太傷我的自尊。有什麼困難是我們兩人同心合意無法解決的,非要他之前的女友出面才能擺乎?凱哥,我比她差嗎?他對我的信賴就只有這麼一丁點嗎?」
「我不知道……」噢,請問到底有沒有人在聽他哀號?
「你們男人就是賤!左一個、右一個,要你放開哪個都捨不得,乾脆統統都抓著!」氣煞女友陛下,一屁股重重坐入沙發蹺腿環胸。「我跟你講,你今天非給我一個交代,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不要以為我有那麼好對付,跟你哭哭啼啼當個認命的小媳婦就算了。門兒都沒有!」
她憤恨一呸,口水幾乎灼穿了凱哥虛有其表的俊俏臉皮。
「我真的不知道她……」
「你少給我裝無辜!」老娘不吃這一套!
「你何必這麼在意這點小事……」
「這不是小事!」曉淑淒厲冤嚷。「你們男人都以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有什麼好在乎的,這種態度更是傷人!就我一個人在難過、在流淚,你們男人卻完全不體諒,甚至還責備女人在發什麼神經啊、一點小事有必要搞得這麼嚴重嗎?」
「耶?」不錯嘛。「小豬,你倒挺瞭解我的。」
「瞭解什麼?!」女友咆哮。「她只不過是指出天下烏鴉一般黑,你有什麼好樂的?」
「可是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吵到後來,他都有點搞不懂他們到底在爭執什麼。「這事根本沒什麼值得在乎。」
「誰在乎那些鳥事!」
「那你幹嘛跟我發這麼大的火?」
「還不是因為我在乎你!」死豬頭!
啊,原來……
曉淑和凱哥霎時同一陣線,陷入驚愕的白呆。
是啊,要不是她至今都還深深在乎著李維祈,何必被那個舊傷糾纏得那麼緊?
凱哥經大師如此開悟,不禁敬佩臣服,跪在女友陛下跟前搖尾致歉,懇求陛下玉手垂憐。而曉淑,被這份領悟挫得更深。
小人兒寂然轉身,落寞而去。
「喂!」取得完全優勢的女友陛下傲然下令。「你也別死腦筋了,你男人既然回頭向你求婚,就趕快狠狠逮住他!」
少來找她男人的麻煩。
「好歹他找的是你,而不是一長串名單上別的女人。你還有什麼好囉唆的?」
她知道啊,但是……哎。
心思的糾葛太深,令她鎮日魂不守舍,因而在帶領青少年下鄉短期宣教的當天清早,犯下要命的疏失——
她昨晚開車回家後竟然忘了開車燈,現在電瓶沒電,根本發不動車!
怎麼辦?整個短宣隊的遊戲道具、活動看板、麥克風及擴大機等全都在她車上,由她負責開車載往南投。而參與這次短期宣教的青少年,早由大專的輔導哥哥、輔導姊姊們帶領一同搭火車南下,一切工作大家分頭進行。要是人全到了,東西卻沒到,整個下鄉宣教的活動豈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