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捨得讓念盈嫁出去嗎?」
「我當然捨不得。不過相相親又不是真的要結婚,爺爺何必太早操煩呢?」慕河從容地說。
「我就是不准!我想唐家裡也沒多少人會同意吧。」唐老爺自信地說。他有絕對否決權,只要他不同意的事,就沒有轉圜的餘地。
「是嗎?」慕河懷疑。
「不然我們召開家族會議,把你們雲遊四海的父母、工作狂的伯父伯母,以及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兄弟們全都叫回來投票表決,看我說得對不對?!」他被孫子激得調高了音量。
「不必這麼麻煩,我們還是先弄清楚念盈的用意比較重要。」慕河又是輕輕地掃開話題,焦點重回小公主身上。
感覺到他們的目光,念盈收回正在撫摸盆栽葉片的手,端莊地回視。
「你們討論出來我可以相親了嗎?」
「不可以。」唐爺爺想都沒想地反對。
慕河靜靜地與她四目相望,慢慢想起了什麼……
他抿了抿嘴,試探地問:「我想妳的目的應該不是結婚吧?」
念盈點頭。「嗯。」
她的響應讓慕河沉默下來,在腦海中組織念盈真正的動機。
看不懂年輕人的互動,唐老爺急著發問:「妳不想結婚為什麼想相親呢?」
「因為喜歡,這是一種手段。」
念盈回了一個很玄的答案,唐老爺卻更糊塗了。
「丫頭,妳老實告訴爺爺,妳到底想做什麼?」唐爺爺努力擠出和藹的笑容,試著瞭解寶貝孫女的想法。
「我想相親。」念盈只有這個要求。
唐爺爺又被轟了一次,拒絕相信這些話是從他心肝念盈嘴裡吐出來的。
他絕望地看向另一邊的孫子,希望慕河能為他解釋這一切。
慕河很想同情爺爺,畢竟幾天前他也被念盈的奇怪言行搞得頭昏腦脹。
可是一看到爺爺這個號稱鐵面狐狸的商業大老被一句話擊倒,他只覺得整個場面滑稽得好笑。
慕河最終還是忍不住,讓抽搐的嘴角洩了底。
唐爺爺當然明白自家孫子在想什麼,眼神一斂,毫下留情地射出殺人厲光。
「還笑得出來,想必你是完全掌握了重點。不說來聽聽嗎?」唐爺爺冷冷地笑著,言下之意是:你若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你就別想安然地走出餐廳。
慕河收到爺爺的恐嚇,當然不敢遲疑,清清喉嚨後說道:
「我想,念盈她是要認識其它人,畢竟成天待在唐家裡,她的世界是狹小了點。」依念盈這幾天的種種行為看來,他勉強做出猜測。
「她又不是關在屋子裡,她要出去隨時都有司機待命:就算是出國,只要說一聲,天涯海角沒有唐家人去不了的地方,哪裡不自由?哪裡狹小了?」唐爺爺才不相信他的寶貝孫女有一丁點不幸福的感覺。
「我不是這個意思。念盈想認識的是除了唐家人之外其它的異性,換言之,她是想談戀愛,所以才會有相親這個提議。」慕河耐心地解釋。
唐爺爺聽了心都碎了。
他拒絕相信,趕緊向他最天真無邪的孫女求證:「慕河說的都是真的嗎?」
沒看見爺爺眼中的祈求,念盈不留情地老實回答:「沒錯。」
老爺爺震驚地退坐到自己的位置,嘴裡絕望的低喃:「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喜歡。」念盈還是答以這個很玄的答案。
唐老爺洩氣地垮下肩膀,不願面對現實。
似乎是看夠了爺爺吃癟的樣子,慕河良心大發地開口安慰:
「爺爺,您不必太傷心,多認識點人對念盈是有幫助的。畢竟我們以前對她太過保護,造成她現在的困擾,您也不願意念盈有所遺憾吧?」
「可是我也不願意別人家的渾小子搶走我家的寶貝啊!當初你們姑姑被那個日本鬼子拐跑,我已經夠傷心的了,我怎麼能允許再有人奪走我唯一的孫女,唐家唯一的女娃呢?」唐老爺死都不肯答應放念盈出去拋頭露臉。
想當初他女兒才剛成年,才第一次出席公開的宴會,就被年輕的日本渾小子一眼相中,綁到日本去,從此他就很難再見女兒一面,而念盈的姿色是她姑姑的十倍,一曝光,肯定有十倍的渾小子來搶破頭。
他絕對不會讓悲劇重演的。
「爺爺您是杞人憂天了。」看到爺爺一臉憤慨的樣子,慕河很想笑,但為顧及爺爺的面子,硬是忍了下來,輕聲地在爺爺耳旁低語:「念盈說想戀愛,又不一定會有結果。說不定她嘗試過了,對愛情失去興趣,甚至是失望,從此一輩子都留在爺爺身邊了。」
唐爺爺聞言,瞥向一旁正忙著幫盆栽除草的孫女,在心中評估慕河話裡的可能性,堅硬的心被說動了一小塊。
「好!就算有這個可能,我還是不允許有渾小子跟念盈單獨約會。」他雖然很老,但他知道無論是什麼年代的男人,在美女面前都是一匹狼。
「這個你放心。既然念盈要相親,我們就讓她相親;她要多認識人,我們就找人來。過些時候不是大伯的六十大壽嗎?喜歡排場跟做生意的大伯一定會藉此機會大宴賓客,他可以增加人脈及談生意的場合,我們也可以好好利用這個人才聚集的機會,讓念盈一次看膩所謂的青年才俊。」慕河笑瞇著眼說。
唐老爺仔細審視孫子的神情,想找出他使壞的蛛絲馬跡。
他知道慕河天生不是熱心的人,做事全憑自己喜好。他不明白,這樣的建議對他有什麼好處?
「你的意思是要準備一個大相親?這樣念盈就會斷了念頭嗎?」
「不試試,大家都不知道結果。」慕河高深莫測地說。
唐老爺沉吟了一會,問出他最大的疑惑:「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有些兄弟好久沒見了,要是知道這個消息,應該會有人想回家吧?我們也可以好好地聚一聚。」他笑得很是瀟灑。
唐老爺意會地點點頭,不放心地再望向寶貝孫女。
這樣做真能保證念盈不被人搶去嗎?
他老而鬆弛的右眼皮不祥地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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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另一邊--花都巴黎,此刻也露出難得的冬陽,照得塞納-馬恩省河閃閃發光,照進了左岸一棟古雅的歌德式建築內。
室內陽光斜照,古典的四角大床上隆起的被窩顯示有人正熟睡著。
偏偏突兀的電話鈴聲硬是打散了這屋裡溫馨的氣氛。
床上的隆起動了一下,沒有接電話的意思,任憑電話鈴聲響著、掛斷,然後第二通緊接打來,再響、再掛斷。如此循環了五次,終於有一隻手探出被窩外勾起話筒。
「Hello?」慵懶的男聲含糊地應著。
對方沒有馬上回答,沉默幾秒後才以清晰流利的英語說話:「抱歉,打擾了。我找唐惟天,謝謝。」
對方語氣肯定,彷彿料定接電話的不是唐惟天本人。
亞爾特好奇地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對電話中那男子的自信感到興趣。
他以流利的英語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惟天?這是他個人的住所,平常只有他一個人在,你如何憑一個模糊的單字就辨認出來呢?」
遠在台北的唐慕河低聲笑了一下。「你這麼問是想知道我跟他的關係,還是宣示你們的關係匪淺,所以能在他床上留宿嗎?」
他話一出,亞爾特不由自主地四處張望。聽他說話的語氣,好像人就在這屋裡拿著手機一邊監視一邊說話。
確定是自己多疑,他也笑了。「你是唐慕河吧?惟天的堂兄弟。」
「看來你們真的交情很好,他居然會跟你提唐家的事。」慕河不疾不徐地聊著。
「他很少講家人的事,我剛好聽過你與你的親妹妹--那個他常常掛在嘴邊的唐家公主。」
「是嗎?那這通電話他是非接不可了。現在可以叫他起床了嗎?」
亞爾特依言放下了話筒,眼角忍不住狐疑地多瞄電話一眼,對唐慕河精準掌握現場情況感到不可思議。
他轉回身子伸手推向枕邊精壯的臂膀。「惟天,你的電話。」
唐惟天懶懶地翻身,不願清醒。
「我不接。」他沙啞地低語。
「似乎有急事,唐慕河打來的。」
一聽到這個名字,唐惟天的眼皮反射地撐大,身子矯健地彈起,性格俊朗的臉上嫌惡地皺了起來。
他不發一語,發洩似地捲過話筒,劈頭就是一陣怒吼:「你找我做什麼?!我們的恩怨還不夠多嗎?!無聊打來挑釁的嗎?!」
回答他的是一陣輕鬆的笑聲。
「你不問問我現在人在哪裡嗎?」似乎是料準沒耐性的惟天意圖掛掉電話,慕河立刻開口攔截。
惟天不悅地拉回離耳十公分的話筒,火爆地說:「誰管你跟你那把破小提琴還是爛指揮棒又巡迴到世界哪個角落去,我沒興趣!」
「我的琴是有歷史的名家傑作,指揮棒也剛換新的,既不破也不爛。」慕河不慌不忙地跟他打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