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以關心二哥嗎?這兩天來他的情緒極不穩定,我不可以知道原因嗎?」
裴玦有點被她強硬的態度嚇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怎麼這一、兩天裡,所有人都變得怪怪的呢?
「其實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最近我想通一些事,做了一個決定,惟天對那個結果有異議,如此罷了。」裴玦扼要地回答。
顯然念盈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一雙大眼瞅得他發毛。
「二哥說那是人生大事。」她很確定地說。
只要冷淡成性的念盈一用力說話,表情一嚴肅起來,裴玦就直覺想笑。
他覺得她最可愛的樣子就是她異常偏執的那張臉。
表面冷冷硬硬的,心裡猛噴著煙,比起惟天那副徹底燃燒的模樣,多了一分彆扭的趣味。
他就是被這張臉給套住了,而且心甘情願,毫無怨言。
裴玦嘴裡噙著笑,溫柔地幫她把散落的髮絲塞回耳後,綠色的眼裡轉著醉人的神采。
「可以算是人生大事,因為它影響我們之後的關係。」
他笑得愈迷人,念盈心中的不安就愈擴大。
「什麼關係?」她很辛苦地從乾澀的喉嚨裡搾出聲音。
裴玦的手指順勢撫上了她的頭頂,寵溺地拍了幾下。
「如果順利的話,我們的關係將會更加密切。」他充滿感情地說。
念盈無法接收到他的提示,心底被他最後那句話轟出一個窟窿。
比他們現在還要親密的關係能有什麼呢?
冬天的寒風不斷灌進心中的破洞,念盈第一次覺得這種天氣是如此令人討厭。
「可是你們不就是為了這件事在吵架嗎?二哥會答應嗎?」她不抱希望地問。
「放心,我們常有口角,讓他吼一吼,睡過一覺就沒事了。」專心玩著念盈頭髮的裴玦不是很在意地說。
聽在念盈耳裡是另一種詮釋。
「你們的感情真好。」她澀澀地說。
這麼明顯的酸味裴玦不可能沒聞到,撫摸長髮的大手停下來,笑容也凝住。
他撇撇嘴,沒好氣地說:「妳這是在吃醋嗎?」
他似乎忘了念盈有很嚴重的戀兄情結,這個問題會比惟天的反對更棘手。
這個問題不只令裴玦困擾,也嚇到念盈。
她猛然從地上站起,隨手撿起一旁的白菜,邊撿邊逃地拉開與裴玦的距離。
他怎麼會這麼問?他知道了嗎?他怎麼會知道呢?
每抱起一顆白菜,她的心就被一個問題壓垮一些,直到懷裡被白菜塞滿,她的心也完全沈沒。
她默默地將白菜卸到推車上,再一顆顆剝除不要的葉片,努力不讓自己想太多,努力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她陰沉的樣子讓裴玦困惑地擰起眉頭。
他走到她身邊,聽到她無意識的自言自語。
「他怎麼會知道呢?他怎麼會知道呢?他怎麼會知道呢……」
這麼反常的念盈令他不悅地抿直了嘴唇。
「妳表現得這麼明顯,要我裝作沒看到都很難。」他吃味地說。
她怎麼會這麼喜歡惟天呢?喜歡到連稍微提一下都能起這麼大的反應!
真不曉得當初惟天是怎麼溺愛她的,居然能教她執著得這麼徹底!
他的話又一次打破她的冷靜,手裡的白菜當場被摔得支離破碎。
她緩慢地轉過頭來看他,震驚得臉色蒼白。
「怎麼會呢……」她茫然地囁嚅。
她以為自己表現得很適當,沒有刻意的隱瞞,也沒疏忽地攤明心意,連親哥哥慕河也是最近才知情,怎麼可能被他看穿呢?
「妳很介意這件事被我知道嗎?」裴玦的臉色沒多好看,語調悶悶的。
念盈迷茫的視線很慢很慢地對上他的眼睛,更慢更慢地凝聚出焦點,空白的臉浮出一抹哀怨。
「你有什麼感想嗎?」她失神地問。
事情突然出現急轉彎,她來不及釐清所有疑問,就要被宣判結果了嗎?
裴玦被她詭異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很直覺地回答:
「當然是不喜歡啊!談感情要找對對象,而不是專注在不可能的人身上。」
他才不希望念盈為了惟天那個笨哥哥而忽略了自己的幸福。
裴玦話裡的意思是想為自己製造機會,可是傳進念盈腦裡,卻將他推得更遠。
念盈又摔破第二顆白菜,碎得比前一顆還慘,就像她現在的心情寫照,爛得一場糊塗。
她被拒絕了。
什麼都還沒開始,她就被明確地拒絕。
這種結果是好是壞,她不想計較,只覺得胸口重得喘不過氣來,需要更多新鮮的空氣。
她機械性地將地上的慘狀收拾乾淨,抓著被犧牲的白菜殘骸直朝更深的山裡走去。
見到念盈像是中邪似走向陰暗的森林,裴玦擔心地拉住她的手腕。
「妳要去哪裡?」看清她空洞的表情,他更緊張了。
念盈冷冷地看著他,目光更冷地看向他們交握的雙手。
「放開。」她語調平板地命令。
確定她暫時沒有移動的意思,裴玦才依言鬆開手。
「妳要去哪裡?再過去不是沒開發的雜木林嗎?」他的臉皺成一團,除了擔憂,更多的是疑惑。
今天的念盈實在是太奇怪了,表情多變不說,情緒的起伏更是莫名其妙。
正確說來,應該是從她喝醉酒後,一切就變得很詭異。
念盈凝視他好一陣子,最後幽幽地歎口氣,恢復平時冷淡的語氣--
「我要去處理這些不要的葉片,林子裡有堆肥的地方,腐敗後的物質可以變成很好的肥料。」她有條理的說,冷靜中帶著疏離感。
裴玦不喜歡她刻意拉開距離,正想開口,她馬上接著說:
「給你一個忠告,不管你的溫柔是真心的還是社交性的面具,都要適可而止,不要過於氾濫,否則對喜歡你的人或是你喜歡的人而言,都很殘酷。」說完她又看看剛被他握過的手腕,眼神黯了下來。
她搖搖頭,甩開沉重的氣氛邁開步伐。
見狀,裴玦很自然地跟過去。
念盈又歎一聲。
他還是沒聽懂她的意思。
他不知道受傷的小動物都需要躲起來舔舐傷口嗎?他不知道不可以對失戀的女人太過溫柔嗎?
「你別過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她冷硬地下了最後通牒。
迫於情勢,裴玦只能停在原地目送她愈走愈遠,然後更頭痛的發現,他今天早起的目的連一個字都沒能提起。
他真的是被惟天詛咒了嗎?
為什麼他人不在,還是可以搞破壞?
他得好好想想這是怎麼一回事,又該如何解決……
第九章
失戀的人除了躲起來傷心,還有另一個去處。
念盈發現山林裡清新的空氣無法排解她的鬱悶,從早晨起整個人就渾渾噩噩的,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也不曉得什麼時候離開了唐宅,回過神時人已經站在這扇紅木門前。
也許是失戀人的本能吧,本能地走向能麻痺感官的地方去。
她深吸口氣推開厚重的大門,迎面而來的爵士樂、酒香、昏暗的燈光,現在看起來是親切又可愛的。
「歡迎光臨,稀客喔。」吧檯裡的老闆頭一個發現念盈,短暫的驚愕後是滿滿的笑容。
念盈點頭示意,在他面前坐下。
「今天妳一個人來?裴玦呢?」老闆好奇地問。
「就我一個,不歡迎嗎?」念盈淡淡地說。
老闆偏頭想了一下,拉大了笑容。
「怎麼會呢?有美女大駕光臨,我豈有不高興的道理。」
「我以為你比較喜歡男人。」她有話直說,耿直得令人措手不及。
老闆被她的話楞了一下,突然爆出一串笑聲。
他邊笑邊擦眼淚,努力吐出聲音來:「我的天啊!妳果然是惟天的妹妹,講起話來這麼不修飾,難怪裴玦喜歡妳。」
在她身上有太多裴玦沒有的東西,所以深深吸引他。
「他喜歡的是二哥。」一提到那個名字,念盈眼神黯淡了下來。
老闆多看她幾眼,臉皮不受控制地捲出一條條詭異的弧線。
總算是讓他盼到好戲了,裴玦這個報應來得可真妙啊!
他不動聲色、不多話,只要扮演好老闆的角色,再過不了多久,好戲的高潮就會湧過來。
他親切地問向念盈:「想喝點什麼?」
念盈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受不了誘惑。
「給我『玦』吧。」
「沒問題!」老闆很高興聽到這個答案,興匆匆地調酒去。
老闆一走,場面沒有變得冷清,反而更加熱鬧。
包廂裡的聒噪三人組被老闆的笑聲引來,一發現小公主落單,馬上包圍過去。
「唷,今天一個人啊,是被甩了嗎?」娘娘腔男刻薄地說。
「好可憐喔,妳很難過吧?」壯漢皺著方方正正的國字臉,同情心氾濫。
「你們別亂猜,才過幾天而已,哪有這麼快啊?」辣妹勾著酒杯涼涼地說。
念盈對這一切恍若無聞,靜靜看著老闆調酒的動作。
「很難講好不好!在我們這個圈子裡多的是今天好、明天散的例子。說不定她在那天回去後就被裴玦拋棄了呢!」娘娘腔男還是很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