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吾爾!」她嚇得雙唇發顫,捧著他蒼白又滿佈鬍髭的臉。
「阿爹,為什麼要打他?!為什麼要打他?!」狂亂喊著,她眼淚掉了下來。
「不是咱兒打的,是金寶兒打的,你問她去。」
「我不想打,是阿爹叫我打的。」
李游龍瞪大眼,連忙大搖其頭,「別瞅我,我是無辜的。」
「你們……你們……我早叫你們不要打的嘛!為什麼不聽?!看現下成什麼樣子了?!」竇德男擦著淚,淚還是一直流,她攬著他的頭,撫著他冰涼涼的頰,急嚷,「快請大夫,拜託,快請大夫來呀!」
「呃……好好好,你別哭,咱們請大夫去,把全九江的大夫都給請來。」
竇大海還是頭一遭見竇德男急成這樣,眼看快要「大功告成」,他對著左右擠眼睛,連帶把竇盼紫也拖了出去,大大的練武場上只剩下竇德男和齊吾爾。
溫暖的淚水滴到他臉上,齊吾爾隱忍不住,由喉間滾出一聲歎息。
「齊吾爾?你、你怎麼樣了……你不要嚇我……」
他睜開眼睛,眉心刻劃著皺痕,目瞳中閃爍的暗金深邃明亮。
他的阿男呵……
「阿男,你聽我說好不好?」
她吸吸鼻子,哽咽著,眸光朦朧。
他繼續輕語,「阿男,你聽我說,我是真的想娶你當老婆,我可以對天發誓,你阿爹那一天跟我提到要將閨女兒許給我,我、我不知有多歡喜,都要衝上天去了……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他口中的閨女兒指的是你三姊,我不要你三姊。我不要任何一個姑娘,我只要你而已……你信不信我?信不信我?」
「你不要說這麼多話。金寶兒的銅錘足可碎石斷金,你、你闔著眼休息,大夫一會兒就趕來了。」她擦掉頰上的溴,也擦掉滴在他臉上的淚。
「那你信不信我?」他固執又問,探出大掌緩緩摸著她的發、她的頰。「那一日清晨,你阿爹說要把閨女兒留在牧場,我以為整個夏季都可以跟你在一起,秋天一到,咱們就可以成親。
「我和李游龍帶著族人和三王會的手下找尋狼群蹤跡,好不容易解決此事,轉回藥王牧場時,你竟然已經回九江,然後你二姊和三姊把事情告訴我,我才恍然大悟,才知道中間出了如何的誤會。」
「阿男……阿男……別生我的氣。」他捉住她的小手,放在嘴邊吻著。
「我想,你或者真喜歡三姊,三姊很美,說話又溫柔,我、我粗粗魯魯的,我心想……你的阿蒙娜絕不像我這個模樣。」
他一把抱住她,將她壓向燥熱震動的胸膛,他低切地道,
「阿男,你還不瞭解我嗎?我已經把所有心事告訴你,我的那個秘密只有你知道,那是我最最醜陋的一面,這一輩子,我永遠也不會知道那一晚發生過什麼,但我不在乎了,因為你不在乎……我這麼糟,你這麼好,我還能對你放手,然後去喜歡別人嗎?!阿男……」
竇德男伏在他胸口,聽著那一聲聲強而有力的心跳,身子輕輕發顫。
掌心撫著她的背脊,齊吾爾終於體會到什麼叫作失而復得。
這幾日,他解決狼群的事後,就沒日沒夜地往九江趕來,身體感覺不到疲憊,而心卻這麼痛,猜測著她要如何想他?是不是把他當成薄倖之徒?一輩子也不理睬他了?
「阿男,你會嫌棄我嗎?我這麼糟,什麼都沒有,不能給你吃好穿好,身體裡還可能養著蠱咒,這樣的我,你還要嗎?」他低問,暗暗吸取她身上的香氣,神魂震盪著。
竇德男沒有說話,小手緊抓著他的前襟,半晌,她細細囁嚅,那聲音格外輕柔。
「齊吾爾……你心裡有我沒有?」
他聽見了,雙目大瞠,倏地擁住她坐起來,點頭如搗蒜。
「有的、有的!阿男,你知道不知道,我剛才在打鐵鋪見到你和那個臭小子在一起上這麼親密,有說有笑,你還幫她擦臉、擦脖子,我、我就頭昏眼花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我全身都痛,痛得想殺人!」
「寒歌不是臭小子!她是姑娘家,是張老鐵第十三代的傳人!」
「她是故意挑釁的,就是因為她是姑娘家,要不然,我早殺了她。她竟然還敢親你,她竟然敢做這種事,當著我的面,我、我我……」
他額上青筋突出,指節格格作響,「我」了很久都沒下文。忽然間,兩片唇湊了上來,「啾」地一響印在她頰上。
「你,」她心一驚,摀住他吻過的地方,大眼定定地瞅著他。
一不做,二不休,齊吾爾胸口劇烈起伏,嘴再次湊過來,這一次精準地印在她柔軟又可口的唇上。
「你?!」竇德男眼眸瞠得更大更圓,瞪住和自己鼻尖對鼻尖的男子,雙頰艷如桃紅,未乾的淚痕猶然輕掛,瞧起來無辜極了、可愛極了。
食髓知味,他整個臉湊上去,闔上雙目,薄唇完全銜住她的小嘴,加深這個吻。
「阿男……」
唉……他的阿男呵……他這麼喜愛她,這麼、這麼喜愛她。
體內那股奇異的感覺因她而起,齊吾爾想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想給她很多很多,也渴望從她身上獲得很多很多……適不是因為那個蠱咒,他已經不在乎了,只知道他想得到她,讓心填滿。
竇德男昏昏沉沉的,這個吻跟第一次很不相同,在地底黑洞裡,他是掠奪而激躁的,而這一回,他的唇熱情難當,由淺嘗到深入,兩個人的神魂交會,她彷彿聽見了他心裡的聲音。
「齊吾爾……」
兩情正濃時──
「你們在幹什麼?!」尖叫聲石破天驚地響起。
練武場上纏綿的兩個人嚇了一大跳,竇德男連忙推開齊吾爾,小臉燙得都要冒出煙來。
她倏地站起身子,十隻手指絞成一團,吶吶地喚著。
「雲、雲姨……您午覺睡醒啦?」
立在大廳上的美婦鳳眼瞇得細長,雙手插在腰上。「你們兩個幹什麼?!」
這時,齊吾爾亦跟著立起身軀,大大方方握住竇德男的小手,她臉紅心跳急著要甩,偏沒能將他甩開。
「我問你們幹什麼?!」雲姨尖銳又問,兩腳已踏下階梯,站在他們面前。
「親熱。」齊吾爾回答得乾脆確實。
竇德男倒抽一口涼氣,真想暈了了事。
「王八蛋!咱們家老三已經許給你,你還敢來誘拐咱們家老五?!」她玉容罩上寒霜,手指直直指住他的鼻尖開罵。
「老娘不打你心裡不痛快!」緊跟著她小腿一蹴,將裙擺抓在手中,她的裙裡腿很久沒踢人了。
「雲姨,是誤會,你們別打!他、他他剛才才被金寶兒的銅錘打中後背,傷得很重,您聽我說……」怎麼今兒個直在勸架?!
竇德男急了,還真不知從哪裡解釋好。
雲姨冷哼一聲,「你瞧他模樣像是傷得很重嗎?」
咦?!呃……嗯……竇德男側目瞧去,這才發現身旁的男子好好的,雖然滄桑了點兒,雙頰峻削了些兒,卻站得又挺又直,一掃剛才的頹相,哪裡像被百斤銅錘擊中?!
難不成──
「齊吾爾,你、你你又蒙我!」這個男人真是……真是壞得可以,害她擔心得眼淚直流。
她高聲嚷著,不用雲姨出馬,已赤手空拳朝他打去。
「阿男,你聽找說,我是逼不得已的──」
「不聽!」
「正是因為你不聽,我才出此下策的!」
「不聽不聽!」她掌法疾出。
不讓她揍到,她要不高興的。齊吾爾想著,邊喊邊躲,避她三拳,讓她打上一掌,避她三掌又教她擊中一拳,兩人滿場子亂飛胡竄。
「阿男,我愛你。」他閃過她的長腿,忽然響亮亮地叫出一句。
「嘎?」竇德男心一促,頓了頓,臉紅心跳地哼了聲,又繼續出招。
他只守不攻,一退再退,冷不防又嚷,「阿男,阿齊的心裡只有你。」
竇德男的拳頭眼看就要正中他的鼻子,卻硬生生從他臉頰擦過。
「阿男,你是我夢中的姑娘。」他竄到屋簷,跟著伏在瓦上,避開她連番擲來的石子,木架上的各式兵器,最後連她的鞋也擲上來了。
「阿男,齊吾爾要娶你當老婆,永遠和你在一起。」他俐落跳下,閃到廊柱後。
「阿男,齊吾爾對天發誓,往後什麼都聽你。」
「阿男,你是草原上的月亮,草原上的太陽,草原上的星星,齊吾爾願意永遠追隨你,卑微地愛著你。」他賣了個破綻,想受她一掌,她卻又打偏了。
「好吧,你打吧、揍吧,阿男,誰教你是齊吾爾的親親。」他知道這一句有抄襲李游龍之嫌,雖然肉麻,他還是裝可憐的說出口來。
那名原要用裙裡腿踢人的美婦挑了挑精緻描繪的眉,若有所悟地瞧著滿場跑的兩人,接著香肩一聳,走回大廳替自己沖了一杯鍾愛的太極翠螺。
而兩人你追我跑,就在齊吾爾說出第九十九句愛語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