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該還妳的燈籠,謝謝。」衛彌天交出燈籠。
談落日將昨日收好的外衣遞給他。「你的外衣。」
「沒著涼吧?」衛彌天接過外衣,嗅到清新的香味,心頭一陣舒坦。
談落日想到昨夜,臉色驀然又轉紅,頭微低。「沒有,多虧你的衣服。」
「妳每晚都去靈山下嗎?」衛彌天自然地開口詢問。
兩次都在山下遇見她,他頗感疑惑。
談落日一愣,沒想到衛彌天會問這問題。經常深夜到靈山下,不過是純粹喜歡靈山的寧靜與沉謐,要是說出口,不知衛彌天會不會懷疑她什麼?
但這樣永遠小心翼翼,防來防去,真怕自己沒有時間完成心願,所以談落日這次決定放手一試。
若是失敗,最慘莫過變回鬼魂罷了,不怕的。
「我……喜歡靈山的感覺,它很靜、很浩瀚的感覺,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投入它的懷抱。」兩者皆屬陰,自然相屬。
說完後,談落日細細觀察衛彌天的表情,深怕不小心就錯過他高深莫測的敏銳。
衛彌天淡淡一笑,望著靈山。「也是。靈山正因為它本身的特質才會吸引無數妖鬼喜歡來到這裡,連我也不例外……」
猶如聽見秘密一般,談落日不解其意。
他緩緩解釋:「我也為它著迷,尤其是入夜之後,山上更是深沉如海,讓人渾身打顫。」
這算是喜歡的理由嗎?談落日沒有問出口,果真,除靈師也是怪人,才會與妖鬼打交道。
「我很怪吧?」衛彌天竟然自嘲地笑。更怪的是,他居然對一個還認識不深的女子道出自己心裡的話,這才更教人吃驚,曉成就老說他愛搞神秘,要是讓他知情他的師父對外人吐露的心事更多,他會怨死的。
怪?「我們兩個都一樣怪吧!」
一個是鬼、一個是除靈師,兩者卻能和平相處,說出去,誰信?
見她青絲垂在臉龐側,衛彌天禁不住伸手替她整理。
談落日靜靜望著他的動作,露出像是怕弄壞珍寶的神情,她的心慌了,心跳又莫名加速。
「卜通!卜通!」
好大聲啊,會不會讓他聽見呢?
這究竟是什麼病?為何她找了一天醫冊,也探不出半點頭緒?
摀著胸口,談落日的眸子順勢往上瞧著衛彌天讓夕陽映照暈紅的側臉。
衛彌天五官俊雅冷硬,線條因為他整日掛著的笑容而化去剛硬,深邃的黑瞳染著淡淡的柔情,感覺得出來若是能教這樣的男子愛上的女人,必定是幸福的,不會如她的爹一般,整日周旋在女人堆裡,遺忘了他的結髮妻。
察覺她的異狀,衛彌天舉止自然地勾起她的下顎審視。「妳怎麼了?臉色很紅,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衛公子,這……」她想說這不合禮節。
「我們不是說好以名字相稱嗎?」他糾正她的錯誤。
談落日潤潤唇,嚥了口水道:「彌天……」
她未完的話又讓他截斷。
「我知道,可是我……情不自禁嘛!」他露出喜悅的笑容,連眉梢也摻了淡淡的笑。
他喜歡觸碰落日的感覺,那味道無法描述,只能意會,淡淡地、緩緩地滑入他全身血液裡,一股幸福迴盪在心坎,久久不去。
那感覺就好似他早盼望已久。
一個男人怎能笑得如此好看?
忘了回嘴,談落日看著衛彌天的神情看傻了眼。
愣著,瞅著他的笑痕。
正如今日的黃昏帶了點甜甜的滋味,她的心跳慢下了。
暈紅的色澤落在兩人身上,拖曳出淡淡的影子,在地上,在心上,長長遠遠地交錯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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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兒,妳在外頭跟誰聊天哪?」房裡久候乾女兒不歸的徐嬤嬤扯著嗓門問。
一時間,美麗的畫面回到現實裡。
談落日身子往後退幾步,隔開兩人的距離,免得讓第三者看見,有不好的傳言。
「娘,我和一個……」噯!她該怎麼介紹衛彌天與自己的關係呢?他們不是大夫與病人,也算不上朋友,他們……
等不到談落日接下來的答案,徐嬤嬤乾脆自己開門走出來看個究竟。
「喔!原來是衛公子啊。」徐嬤嬤看見俊雅的衛彌天,馬上就認出他來。
「原來徐嬤嬤識得在下?」衛彌天頷首含笑。
徐嬤嬤笑得眼都彎了。「呵呵,靈山村小嘛,有一次就在街上見過你一面,看見你陌生的臉孔,經人指點,不就認識了。日兒,我怎麼沒聽妳說過認識衛公子呢?」
怎麼話題又轉到自己身上?談落日一臉為難,她與衛彌天根本不算認識,只不過兩面之緣,要她說什麼?
「娘,我與衛公子……」
或許是接她的話成習慣了,衛彌天又代而回答:「徐嬤嬤,您好,在下與落日雖然認識不深,不過我們對彼此印象極好,算得上是朋友。」
當下,談落日怔住,實在沒想到以衛彌天光明磊落的性格也會說謊,根本只見過兩次面罷了,哪裡算朋友?
衛彌天露出他慣有的親切微笑,笑得徐嬤嬤合不攏嘴。
與自己相依為命,又很照顧自己的日兒,向來除了醫病、看醫冊、找藥草……喔,得再加上那個經常來找她的雲嫣姑娘外,就沒別的事做了。
老要她多與雲嫣出門走動,她只會待在自己身邊說要照顧她,現在,面前出現了一個年輕、俊秀的公子說是日兒的朋友,她還不眉開眼笑嗎?
「既然是朋友,日兒,來者是客,怎麼可以對待客人無禮,應該讓人家進屋聊聊啊!衛公子,用過膳沒?若不嫌棄,就在寒舍吃個便飯好嗎?」徐嬤嬤笑呵呵地問,一副慇勤期盼衛彌天能入屋的模樣。
今天他出門前還沒準備晚膳,曉成應該會等他回去,那麼,按照常理,他是該回去和曉成一塊用飯,可是,看看徐嬤嬤的好客與落日的冷淡形成強烈對比,衛彌天不自覺拉開笑容。
「那麼,衛某就不客氣了。」
「說什麼呢!不過是多副筷而已。快進來吧,免得飯菜都涼了。」徐嬤嬤邊說邊先走入屋內張羅。
雖瞥見落日不滿的怒狀,衛彌天仍然不以為意。「妳好像在生氣?」
「我以為你是君子。」君子就是不強人所難。
衛彌天淺笑。「我沒讀過聖賢書,從不自詡為『君子』,所以別期望我明白『君子』是什麼。該手下留情的時候,我會;該嚴肅的時候,我知;該別錯過的時候……」他故意拉長尾音,吊人胃口。「我更不會做傻子。日兒,進去用膳吧!」他學著徐嬤嬤的口吻喊她。
這親暱的名字讓他覺得兩人彷彿更進一步似的。
談落日沒想到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他竟也會換樣,是讓她有些錯愕,但也有小部分的心因為他這態度而緩緩卸下防備。
「別那樣喊我。」她蹙眉,將對他的好奇埋在心底。
「徐嬤嬤專屬的嗎?」他打趣地問。
「沒錯。」她加重語氣,刻意區分兩人的關係。
衛彌天打量她的表情,雙手環胸,調侃道:「我不介意那樣喊妳的。」
「我介意。」她蹙眉,微慍。
「因為我是除靈師?」他存心舊事重提。
談落日不知他的計策,以為他仍介懷昨日自己的無心,趕忙撇清,「不是!我才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而不喜歡對方,我若是討厭一個人,連話也不會想跟他說的,絕對不是你……」直到衛彌天都笑出聲了,談落日才醒悟原來自己被他騙了,她賭氣地邁開步伐。
衛彌天拉住她。「落日,別走。」他緊緊捉住了她的柔荑。
四眸交纏,望見對方的瞳眸裡有自己的身影,談落日心慌意亂,好不容易才平靜的心跳又疾速狂奔,讓她全身都發燙。
「放手,衛公子,我們……該進去了。」她垂下螓首,小聲地說。
「彌天。」他不厭其煩地糾正她。
看來他是有意與自己周旋了,談落日一聲淺歎,喚出他的名字,「彌天,娘在等我們了。」原來不看衛彌天,她的心就不會跳得太快,身體的熱度也會降下。
衛彌天看得出來落日十分羞澀,於是放開她。「我們是該進去了,要不然,徐嬤嬤會一直站在窗邊不離開的。」
「啊!」談落日低喊,趕忙回頭,果真瞧見徐嬤嬤站在窗邊,一直注視他們。
那他們剛剛的舉動不就全讓她看見?
真是……真是……噯!怎會臨時出這狀況?
徐嬤嬤一見他們兩人的視線都雙雙朝著她,她也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又忙著喊:「趕快進屋內吧!」
「走吧。」衛彌天拍拍她的背。
談落日回神才發覺這男人壓根沒有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
「你?!」
「我餓了。」他的回答簡單又明瞭。
原想出口的聲音都讓他那三個字打了回來,談落日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惱什麼,只好作罷地走入屋內。
暫時,她是鬥不過這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