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不遺憾嗎?他怔然望她。
「既然如此,妳為什麼……」
「因為你太自以為是了。」她說,微笑好甜美,語氣好溫煦,眼神卻冷冽凍人,直逼南極冰窖,「你知不知道,你害我這一個半月來每天晚上睡不好,鎮日惶惶不安?」
「惶惶不安?」
「對。你知不知道,見不到你我很慌張?我害怕,怕你忽然不喜歡我,我甚至懷疑,你是因為對我沒興趣才躲著我,我每天都胡思亂想,吃不下,睡不好,連開會也不專心——你知道嗎?」她質問他。
他惘然,沒想到他的決定會為她帶來如此困擾。
「對不起。」他真誠地道歉。
她卻只是淡淡冷哼,不理會。
一個女人的愛,會讓她變得很溫柔,可女人的自尊,也會促使她變得殘忍。
她現在要讓他瞧瞧,她殘忍的一面。
她冷冷微笑,他冷汗直冒。
「以萱,以萱。」驚覺大事不妙,他趕忙握住她的手,聲聲膩喚既是誘哄,也是求饒。「妳真的捨得要這麼久不跟我見面?」
她當然不捨得。這兩個月若對他面言算是酷刑,對她也同樣是。
可是她必須忍。
因為屬於他們的商戰雖然告一段落了,但愛情的戰爭才剛剛開始,在這非常關頭,她絕不能讓步,一旦讓了,從此便只能節節敗退。
她不能輸,不想輸。
所以她對他說再見。
「拜拜!」她甩開他的手,旋身瀟灑離去,頭也不回。
終曲
她好狠,好絕!
說不見就不見,這兩個月,他當真一面也見不著她。
為了徹底避開他,她甚至在和鈺華新任董事長辦過交接後,便背起行囊,獨自到歐洲流浪去。
別說他找不著她,就連程家二老也只能偶爾接到她報平安的電話。
因為準新娘不在,他委請了某位知名的婚禮策劃師來籌備六月的婚禮,本來以為可以高枕無憂,沒想到許多婚禮繁複的細節還是得由他來做最後決定。
於是乎,他每天就在工作與籌備婚禮間忙得暈頭轉向。
忙碌的生活他已過慣,倒不覺得特別辛苦,只是午夜夢迴之際,想起她不知身在何處,他便會莫名發慌。
她什麼時候回來?會不會回來?他毫無把握。
會不會到頭來,這場婚禮只有新郎參加,成了個世紀大笑話?
顧元璽輾轉反側,實在無法成眠時,便會Call喬旋出來,強迫他陪他喝酒。
「嘖,我本來以為我就要苦盡甘來了,沒想到還得再陪你失眠兩個月!」喬旋連連抱怨。「真衰!怎麼會交到你這種損友的?」
「我也沒想到還得再失眠兩個月啊!」他喃喃,「她真夠絕的。」
「你這叫自作自受!」喬旋吐嘈他,「誰讓你當初想出那爛主意的?」
是啊,誰教他當初想出那種爛主意?
怕見到她會亂了自己的步調,卻沒想到不能見她,他心反而更慌,步調更亂得一塌糊塗。
自作孽,不可活啊!
顧元璽自嘲。隨著婚禮之日一天天接近,他一顆心,更宛如墜落煉獄,一下冷,一下熱,冰與火交相折磨。
她快要回來了嗎?還是她不會回來?她會繼續懲罰他嗎?
在這樣的忐忑不安間,終於,那一天來了。
他打電話到程家,是程夫人接的,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坦承她的女兒至今不見蹤影。
「你派人送來的結婚禮服還在她床上。這丫頭啊,回不回來也不說一聲,真教人著急!」
她還沒回來。他一顆心直往下沉。
「元璽,我們要不要乾脆取消婚禮算了?就說以萱生重病好了。」
「不,我們不取消。」
「可是到時候滿堂賓客,要是新娘不出現……」
他明白程夫人的暗示,可依然堅決,「她一定會回來的,我相信。」
就算他最後真成為眾人笑柄,他也堅持要在禮堂裡等她。
於是,一行人開著七、八輛名貴轎車,浩浩蕩蕩前去程家迎娶,迎來的,卻是一襲新娘禮服。眾人皆驚愕,只有新郎官故作冷靜。
到了婚宴會場,賓客們陸續來齊,一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笑語呢喃,杯酒交觥,好不熱鬧。
萬事具備,只欠東風。
他的新娘在哪裡?
顧元璽在休息室內來回踱步,再也掩不住焦躁。預定的時間早過了,她依然音訊全無。
「外頭的賓客已經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喬旋敲門走進來,大聲歎氣,「你爸爸跟大哥忙著招呼客人,要我進來問你到底想怎麼辦?」
能怎麼辦?顧元璽苦笑。
「若她真的不肯回來,我也只好宣佈取消婚禮了。」
「這下你可丟臉丟到太平洋了。」喬旋嘖嘖搖頭,「你爸爸不殺了你才怪!」
沒錯,爸爸肯定會殺了他。顧元璽苦澀地想。
為了爭取如期舉辦婚宴,他幾乎可說鬧了場家庭革命,要是結果是讓顧家下不了台,他不確定自己能否見到明天的太陽。
顧元璽頹然坐倒沙發,掩眸。
一股濃濃沉沉的暗流在他胸膛漫竄,壓得他透不過氣。他不願承認那是恐懼,但那的確是。
如果她真的不回來,如果她最後的決定是逃婚毀婚……他痛楚地揪眉,不願再想像那樣的可能性。
手機鈴聲響起,震動他鬱悶的胸腔,他跳起身,手忙腳亂地接電話。
「是以萱嗎?」
「嗯。」一聲細微的回應,將他從煉獄拉回人間。
「妳現在在哪裡?妳還好嗎?妳怎麼一通電話都不打回來?」他一連串地問,焦急莫各。
她卻只是淡淡一句:「把你的BMW開出來,我在路口等你。」語畢,她切線。
他愕然,兩秒後,才找回神智。
「喬旋,你幫我頂一頂,我馬上帶以萱回來!」隨口交代後,他也不管好友在身後哇哇叫,搭電梯衝下樓。
一陣不顧性命地急奔後,他總算在路口見到日夜牽掛的倩影。
她側身倚著一輛艷紅的轎車,身上穿的,是一件好亮好美的紅衣裳。
他慢下腳步,心若鼓鳴,一聲一聲,在他耳畔敲響。
他怔怔望著她,她回過頭,清亮的眸凝定他。
她瘦了,也有些曬黑了,這兩個月孤身在外旅行,她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以萱。」他心疼地喚她。
「你瘦了,元璽。」她走上前,抬手捧住他瘦削的頰,明眸滿蘊不忍。「你一定沒好好照顧自己。」
這是他要問她的話吧?怎麼被她搶先一步了?他迷惘。
見他的表情,她輕柔地、夢幻般地歎息,掂起腳尖,櫻唇摩挲他微涼的臉。
「你想我嗎?」她啞聲問。
他點頭。
「我也想你。」她不停親吻他的臉。「好想奸想你,每天每天都想你。」
她想他!
他驀地低吼一聲,再也抑制不住滿腔激動,低下唇,深深地、深深地吻住她。
他吻得那麼癡迷,那麼狂野,彷彿這些日子來所有的相思、痛楚、慌張、不安,在此刻,盡付於浪漫春風,盡付於這纏綿悱惻的一吻中。
久久之後,他捧起她的臉,灼亮的眼眸緊盯她,氣息急迫。
「妳懲罰我夠了吧?折磨我夠了吧?妳嫁給我吧,以萱,嫁給我!」
她不說話,明眸氤氳迷霧,矇矓而曖昧。
他看不清她眼底的思緒,更加六神無主。
「你的BMW呢?」她柔聲問他,「我不是要你開出來嗎?」
「BMW?」他一愣,根本忘了這回事。
「看我這輛。」她比了比身後的紅色轎車。「是福特哦!」
福特跟BMW?他驀地恍然,「妳該不會要來一場比賽吧?」
「就像我們那年在陽號公路飄車,我們再來一次好嗎?」她偏頭望他,水眸瑩瑩發亮,粉頰嫣紅,美得像清晨初綻的玫瑰。
他心悸不已,低頭輕輕啄吻那粉嫩的臉頰。
「我得贏了,才能娶妳嗎?」
「嗯哼。」她點頭,「這應該不難吧?」
是不難。
BMW對福特,這場飆車比賽的勝負照理來說很明顯。
可為什麼,他卻覺得沒什麼自信呢?總是滿滿的信心,一碰上她,彷彿全長了翅膀,逃光了!
他深深望她。她唇畔漾著笑,眼底卻還殘留淚影,她好可愛,迷人得教他不知所措。
這樣聰慧的她、好強的她,會心疼他卻也能狠心折磨他的她,他究竟……該拿她如何是好啊?
他真的能贏過她嗎?真的能娶回心愛的美嬌娘嗎?
這結果,還是未定之數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