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豪跟其他攀權附勢的人不同,他信守兩人之間的誓言,有夫如此夫復何求?
但是她心中有一點不安在擴散,她知道,那是因為公主的存在。
「如豪,你愛我嗎?永遠愛我嗎?」此時她需要一點保證。
衛如豪低頭微微一笑,「怎麼了?」
「我好怕你會丟下我……」她捉緊他胸前衣襟。
「傻瓜。」衛如豪親吻她的額,漸漸往下覆上她的唇,「我愛你。」
蘇虹月輕喘著承受丈夫愈來愈激越的吻,沉醉在幸福裡的她心頭卻仍有揮之不去的陰影……
***
李歡並不愛招搖過市,移往離宮也是採取輕車簡從的方式,即使她很想來個大張旗鼓、人盡皆知,故意氣氣衛如豪,讓他去麻煩,但最後還是算了,因為那不知是在懲罰他,還是自己?
翠微離宮傍山而建,雖是當朝規模較小的一處離宮,但也有五殿、三樓、兩園,且因其處有溫泉水湧出,另闢建有三個溫泉水池供沐浴之用,並引進河水造成離宮中大大小小水池,池上建有曲廊水亭供遊玩之用,夏日一至便滿亭荷香,此時已有田田荷葉抽出水面,煞是嫩嫩可愛。
地上鋪的是花磚,欄杆用的是青石欄、石*頭、蓬花石頂,一件件細緻的雕刻品就這麼點綴在離宮建築上,偶一留神便可發現匠心獨具的作品。
本朝並不特別在乎這些離宮遊樂,現有的離宮大都是前朝所留再加以修整。
這裡是她專屬的離宮,因為自她出生後便只有她來過這裡遊玩避暑,皇帝便半開玩笑地將翠微離宮賞給唯一的嫡親妹妹。
當車駕到了離宮外時,李歡便和衛如豪分道揚鑣,她入宮,他則攜著愛妾往平西將軍府在附近的別苑而去。
過了幾天平和快樂的日子,李歡在將軍府瘦下的肉都補回來,讓夏天一干宮女很是欣慰,真希望永遠別回將軍府。公主還是在宮裡頭快活,這種地方才是屬於她的世界。
這一晚,李歡很難得的失眠了,走著走著忽然驚覺自己快走至宮門,正想回頭時卻聽到右腋門傳來爭執,她有些害怕卻又想去一探究竟,但是自己這一身衣冠不整無法出面,於是想了想轉身奔回寢殿叫醒夏天幫她著裝。
「公主,這麼晚了……」夏天嘀咕著,卻還是很快地為她換上簡便的衣裝。
「頭髮隨便扎一束就是了。」李歡很沒耐心地不等夏天綰髮便跑了。
就算本有睡意也讓她怪異的舉動嚇跑,夏天連忙追上去。
月光下就見兩女一前一後地在黑夜中奔逐,李歡長長的髮絲迎風飛揚。
「等等!不能擅闖!」
李歡停下腳步,聽到士兵的聲音向這裡而來。
「似乎有人闖進來了?」夏天上氣不接下氣地挨在主子身旁,害怕地說:「公主,這裡太危險了,回寢殿去吧!萬一公主受傷了,叫奴婢怎麼跟皇上交代?」
「你怕就回去。」她不理她,逕自露面擋在迴廊上。「是誰?」
一個黑影身上顯然背負著另一個人,後面跟了一長串士兵,不過沒人敢真正的出手傷害他,只是喝阻地圍往他。
「公主!」駐軍裨將單膝跪地,「駙馬硬要闖進離宮,末將阻擋不住。」
夏天探出頭來,就著月光試圖看清來人面貌。「衛將軍?」
既然衛如豪不當自己是駙馬,夏天她們也不當他是駙馬。
李歡緩緩吸進一口氣,「她沒有身份入宮。」
衛如豪背上背的是昏迷的蘇虹月。
「別苑被一把火燒掉,虹月需要地方靜養,她有孕在身。」衛如豪焦急的音調透過清冷的夜風傳上台階,李歡身子一晃。
「公主!」夏天一驚,對著衛如豪怒道:「你別欺人太甚!這是皇家的離宮,你竟然隨便帶那種女人進來,你眼中還有我們公主嗎?」
衛如豪俊臉一沉,「不許你污辱虹月!」
「哼!」夏天扶著李歡,下令道:「陳將軍,把衛將軍轟出離宮。」
「是。」駐軍裨將起身,「駙馬,請別為難未將。」
雖好奇夏天為何不稱衛如豪為駙馬,駐軍裨將還是秉持只做不問的官場原則,不敢多嘴。
衛如豪不放棄,離開這離宮還得走上兩個時辰才有住家啊!「虹月肚子裡有我的孩子,是平西將軍府的骨肉,你是平西將軍府的媳婦,怎可如此狠心!」
他發紅的眼中只有蘇虹月的生命,其他人是其他不相干的人。
夏天聞言氣得牙癢癢的,「你還有臉說公主是平西將軍府的媳婦?你……」
「陳將軍,放衛將軍進來。」李歡推開夏天擔憂護主的呵護,昂然站出屬於她的軒潔傲骨。
她不願流淚,她是堂堂永寧公主。
「公主……」夏天不敢相信,「隨意放平民入宮是犯了『十惡』中的大不敬罪啊!」
駐軍裨將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自己聽錯了。
李歡沉聲,「你們敢質疑本宮的命令?將衛將軍帶到瑤光樓安置。」
衛如豪看了她一眼,這昏昏渺渺的一眼,卻是他第一次正視這個名為他妻子的女人。「謝公主。」
駐軍裨將古怪地望了望李歡,差手下帶路。
「公主!」夏天氣急敗壞地還要挽回,「五刑之中,十惡尤切。犯十惡者為常赦所不原,即使是貴族王公亦不准適用議、請、減、贖之優遇!為了一個根本沒替公主的立場著想的人,值得嗎?」
「不值得。」李歡知道不值得呀!
可是她卻放他進來,自願扛起一切,因為……因為她懷疑那場火是皇兄搞的鬼。
她無法否認,在皇族眼中,一、兩條人命是不算什麼的,尤其當那個人威脅到統治皇權至高無上的權威之時,更是與螻蟻無異。蘇虹月犯了威脅皇族權威的大忌,何況受到威脅的是皇上最寵愛的妹妹,皇上會怎麼做?
當然不會光明正大地找碴,只會搞些狠毒的小奸小計。
宮廷是最尊貴華麗的所在,卻也是最陰暗惡毒的淵藪。
被喻為明君的皇兄也是在這種地方成長,況且政治不講求光明正大。
「公主知道不值得,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呢?」夏天幾乎要哭了。
在她眼中,這叫盲目!
「公主,和離吧!皇上那麼疼您,一定會准許的。去找尋您的幸福,月老一定有準備屬於您的泥娃娃,別執著屬於別人的泥娃娃了,這樣下去痛苦的是公主您呀!」夏天緊緊地抱住她,努力將自己的話敲進她的腦子裡,希望她能放手。
「我的泥娃娃嗎?」李歡抿唇笑了,笑得悲愴、笑得苦澀。
「是的,只屬於公主的泥娃娃!」夏天用力的回答。
抬頭望著皎潔的月,李歡將淚水吞回,緩而深地吐了一口氣,「來不及,我將我的紅線繫上了別人的泥娃娃,而且打了死結,除非有人剪斷,否則這一生都要望著屬於別人的娃娃歎氣了。」
「公主……能剪斷的,只要您願意……」
李歡慼然一笑,剪斷之後呢?留下的一截紅線也因為太短再也系不上別的娃娃了。
夏天咬著唇,無法瞭解她的死腦筋,拜了堂就是一生一世嗎?那麼律法訂立「和離」婚法何用?不就是讓錯誤的夫婦有重來的機會嗎?
呆呆地、失神地,李歡望著漸漸西斜的銀盤,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她是公主呵,尊貴無比的永寧公主,為何要執著一尊不屬於她的泥娃娃?
「公主,現在還來得及的,讓陳將軍轟他們出去吧!」夏天猶不死心。
「不,蘇虹月腹中有了孩子,爹娘一直很盼望有個孫子,現在趕她出去,孩子一定保不住,爹娘會傷心的。」回神後,李歡再次拒絕了夏天。
而且,他也會傷心吧?
夏天放開公主,氣憤地跺腳,爹娘傷心?那公主自己呢?
「公主,您有沒有想過您自己?」
「我?」她垂眼一笑,「我很好。」
騙人!夏天幾乎想高聲尖叫了,但還是忍了下來。
「夜深露重,公主別著涼了,回寢宮吧!」夏天最後說。
李歡感激地一笑,「謝謝,夏天。」
夏天撇撇嘴,只要公主明天別帶著紅腫的眼睛起床就好了。
唉!看來她明天還是去冰窖取一點冰塊備用吧!
第四章
注視著床上昏迷的妻子,衛如豪平淡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他們是在到了別苑的隔天才知道已經有一個小生命在她的腹中生長著,那是他第一個孩子,他們當然欣喜若狂,未料隔沒幾天便發生這種事。
衛如豪一直覺得這一場火來得並不尋常,卻又捉不著什麼頭緒。
他是一個武將,縱有敵人也是在戰場上,自認沒有在朝中得罪過誰,除非是永寧公主……說來可笑,這一場不情願的婚姻卻使得許多人羨慕他的好運道,嫉羨交加,可是若說那些人有動機又太過牽強。
永寧公主……他一直認為她是驕橫的,本不抱希望她會讓虹月進入離宮療養,沒想到她不僅擔下一切責任,更派了大夫為虹月診斷,和她平素的形象實有差別,究竟哪一個是真正的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