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還很虛弱,若連粥也不吃,身子會受不住的。」
「身子受不受得住,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熙真眸光一閃,已想到了說服她的方法。
「既然蒼月姑娘如此堅決,我也不便勉強。唉……可惜你原本紛亂的內息,本來有機會可以恢復的。」
熙真一臉惋惜地看著那碗藥膳粥。
「既然姑娘不領情,那麼這碗耗時近兩個時辰才熬好的藥膳粥,也只好拿去餵狗了。」
「慢著!」
一聽到那碗聞起來噁心至極的藥膳粥,居然對她大有幫助,她的意志終於動搖了。
「藥膳粥端過來,我喝。」蒼月咬牙說道。
熙真將手中的藥膳粥遞了過去,看她苦著臉喝粥的模樣,臉上浮現一抹笑意。
他「對症下藥」的作法,果然沒錯。
強忍著胃中湧起的陣陣噁心的感覺,蒼月忍不住懷疑,自己到底吃下了什麼可怕的玩意兒?竟然要耗費兩個時辰去調製。
等等,兩個時辰?
現在天也才剛亮,這不就表示,他天未亮就起身為她調製這道鬼藥膳粥?
以前就算她受了再重的傷,也只能一個人躺在角落,自行療傷,從來沒有人在意過她的死活。
組織只在意她有沒完成任務,就算她死了,任務沒有完成,隨時都可以派別人取代她。
在她努力地爬上巔峰,成為星月雙絕之一以前,她就是活在這種隨時會喪命、永遠孤獨的陰影下。
如今,有人如此細心的呵護著她,她真的很不習慣,甚至不相信熙真對她好,是全然沒有企圖的。
但她臥病在床多日,他天天帶著溫柔的笑意來探望她,除了她的冷言冷語之外,他一點好處也沒得到。
為何他甘於如此地付出?她不解。
蒼月一口一口地吃著融合著藥香與些許魚腥味的藥粥,心中有股異樣的酸楚。
她告訴自己,那定是傷勢未癒的結果。她得快些養好傷,完成任務,以免辜負了門主的托付。
誰知微溫的藥膳粥送進了胃裡,竟連心口也跟著暖了起來。
「你累了就多睡會兒,晚一點我再端藥膳粥來。」
熙真微笑地看著她將那碗粥吃得一點也不剩,再扶蒼月躺回床上,這才放心地離去。
目送熙真離去,一股暖意緩緩地在蒼月心中擴散開來。
但一想起自己一路遭仇敵襲擊之事,蒼月不禁又皺起眉頭,隱約預料到有什麼陰謀正朝她逼近。
為何她人尚未到金陵,便已暴露行蹤,到處受人伏擊?難道真有人刻意洩露她的行蹤?而那夜在背後暗算她的人又是誰?
在她思考之際,殺手的敏銳直覺令她感受到,正有一雙眼睛在窺視著自己。
「是誰?」
蒼月一回頭,只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消失在窗邊。
會是那個洩露她行蹤,出手暗算她的人嗎?
若是那個急欲置她於死地的人,怎麼可能放過現在這個可以輕易殺了她的機會?
蒼月懊惱於此刻身受重傷,什麼事也辦不了,只能乖乖地躺下,陷入毫無頭緒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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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熙真所調製的藥膳粥,果真慢慢地清出了她體內的餘毒,減輕氣血逆行的痛苦,但因久未練功運氣,再加上先前元氣大傷,她的內力始終無法凝聚起來。
這日,她感覺到自己原本軟弱無力的四肢,已能活動,雖不甚靈活,但已有康復的跡象。
她掙扎地坐起來,想下床走動一下,可才一舉足,立刻踉蹌地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乍見病弱的蒼月差點跌落在地,柳熙真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抱起。
他的鬢鬚摩擦著她粉白的嫩頰,些許的發癢帶些微微的刺痛感,令她不自覺地別過臉去,想避開他扎人的虯髯。
「放開我!」蒼月掙扎地說。
這不知是熙真第幾次侵犯到她高傲的自尊,但這一回,蒼月卻忘了要殺他的念頭,只是拚命地掙扎,想掙脫出他的懷抱。
熙真皺著眉頭,將她抱回床上。
「我知道整天躺臥在床的滋味並不好受,但姑娘傷勢未癒,勉強下床行動只會加重病情。若非在下及時趕到,只怕姑娘又要跌出一身傷來。」
「受不受傷,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你錯了,照顧病人是我的責任,只要有我在你身邊的一天,就不許你再做這種危害自身安危的事。」
熙真語中隱含著濃濃的關懷之意,令蒼月一時愕然。
「你……我不需要你的關心。」她倔強地別過頭去,避開他溫柔的眸。
「我會自行決定誰需要我關心。現在你快些躺下,好好休息,別再逞強了。」
熙真扶著她躺下,體貼地為她拉上被子,然後坐在她的床邊,深深地凝視著她,眼中有著些許的擔憂。
「方纔你那麼勉強地起身,有沒有傷到自己?依你現在的狀況,根本連坐起來都有困難了,怎麼能勉強下床行走?」
他歎口氣,接著說道:「知不知道你倔強的性格,很令人擔心?」
倔強的蒼月令他想起初次被他所救的涵兒,也是那麼的高傲、愛逞強。
他的眼神望向不知名的遠方。
「想當初我把你救回慈濟堂,見你中了前所未見的至陰劇毒,而且毒性已侵入五臟六腑,當時你奄奄一息的模樣,嚇得我兩天兩夜未曾闔眼,生怕一不小心便誤了你的病情。」
當年,夢涵也是這樣孤伶伶又病懨懨地出現在他的世界裡,令他不自覺地為柔弱的她感到心疼。也許是這份近乎心疼的憐憫,令他更加地關心蒼月的病情。
望著他喃喃說起她昏迷那段期間所發生的一切,蒼月不禁動容了,平靜的心湖也因此被激起圈圈的漣漪。
為何他會願意對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如此地呵護備至?
他這般對她,她真能絕情地以一劍刺入他的心口當作回報嗎?
第一次,她對於殺人的念頭,感到掙扎。
第四章
清晨的微風吹送著繽紛的花瓣和翻飛的落葉,飄入虛掩的窗戶,窗外隱約傳來一陣孩童嬉戲的吵鬧聲。
昨夜的愁緒,令蒼月徹夜難眠。疲憊的她,正打算閉上雙眼假寐,突然,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再度出現。
蒼月迅速地睜開雙眼,推開半掩的窗子,卻意外地看到一個似乎尚不足十歲的小女孩,可憐兮兮地站在窗外,凝視著她。
「求求你,不要告訴我爹爹,我躲在這裡偷看你的事。因為爹爹早吩咐過了,不許我們打擾你的安寧。本來我只是想……偷偷看一眼就好了,因為之前大哥和二哥也都這麼做過啊!誰知道只看了一下下,就被你發現了。」
蒼月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之前偷窺她的,只是一群十歲左右的孩子,令她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原先她還以為是組織裡的內奸在窺視她,原來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只是,小女孩口中的爹爹,指的是……
「糟了,我得快點離開,不然被發現就慘了。」
一直緊張地探頭探腦,不斷注意週遭狀況的小女孩,見情況不對,隨即一溜煙地跑走了,獨留下一頭霧水的蒼月,暗自思考著未知的謎團。
片刻後,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的醇厚嗓音——
「連續多日纏綿病榻的日子,想必悶壞你了吧?」
熙真露出一貫溫和的微笑,凝視著她。
「想不想看看庭院裡盛開的牡丹?」
嬌艷的牡丹,向來是夢涵的最愛,所以他為她種了滿園。
蒼月回眸,一見熙真,隨即下意識地別過臉去,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無比柔情的笑容。
此刻心中漾著一股異樣的暖意,心裡好像有什麼在微微竄動著,令她不安。
「蒼月姑娘還是堅持只活在月光下,不想出去見見美麗的旭日?」
「我討厭日光,太刺眼了。」她的宿命本來就只能活在黑暗之中,永遠也不可能有重見光明的一天。
「適度地在太陽下活動,對你的身子大有助益。」
他還是很在意她那蒼白的臉色,顯得太過病態。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偏偏她又如此的倔強,再加上虛弱的身子行動十分不便。為了她的身子著想,熙真拱手一揖,說道:
「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得罪了。」隨即順勢一把將蒼月攔腰抱起,走向清晨的陽光下。
「放我下來。」
他恍若未聞地抱著她走進了萬紫千紅、花香四溢的後院中。
蒼月懊惱地紅著臉大叫:「你再不放手,待我傷勢復原之後,定要一劍斬下你的雙手。」
「若姑娘真想取在下的性命,在下也毫無怨言。」他幽幽地說著,笑得淒然。
熙真那淒楚的笑顏,竟令她的胸口為之一窒。
片刻後,他終於放手,將她置於一張籐椅之中。
「但在姑娘拔劍相向之前,請先仔細看看週遭的景色,再動手也不遲。」
蒼月一移開瞪視著熙真的目光,隨即被眼前繁花似錦的美麗景致所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