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少年點點頭,冷肅的神色稍稍轉柔,眼中卻仍藏著一絲戒備之色。「真是謝謝你了,我——咳咳咳……」活說到一半,他突地劇咳不止,難以言語。
卜默兒連忙端來一杯水,將傷藥和入水中,餵他服下。少年本就發著高燒,身虛體弱,服下傷藥後,便又沉沉睡去,她根本來不及問清楚他的姓名、來歷。
她略覺苦惱地皺起眉,心中卻又感到某種莫名的釋然。
雖然,她很希望少年的傷勢早日好轉,可一旦他真的清醒,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和他相處……
這麼多年來,她獨自住在這唯孤山中,陪伴著她的只有小雪球,除了偶爾前來拜訪的「麻煩」好友外,極少有和旁人相處的經驗,如今這少年突然闖進她的生活中,讓她完全措手不及,不知該用何種態度待他……
她伸手撫上少年的額頭,確認他仍高燒未退,不禁長長歎了口氣,神色憂慮。
「這可怎麼辦呢?若是-再一直發燒下去,怕是凶多吉少……要是齊姐在這兒該有多好,唉,若是我曾向齊姐學些醫術就好了……」她心中再次浮現那熟悉至極的無力感。
明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想做些什麼,卻什麼都做不了——在不可違逆的命運前,她只能當個旁觀者……
萬般無奈之下,卜默兒只能重複地為少年更換額上的濕布。像是遷怒一般,她用力地摔著濕布,一次又一次,手都紅了、麻了,還是不願停止,似乎想借此發洩心中那無法消除的惱怒……和酸澀。
她知道這世上比她命苦的人多得是,可是,有的時候……就像是爹去世前的那些日子,明知道爹將離開自?u>海狳k?.....真的好痛、好苦……可為了不讓爹難過,她只有強顯歡笑,不敢顯露出半分異狀……
她真的很厭惡那種感受,好恨、好恨,可卻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改變不了……☆ ☆ ☆ ☆ ☆ ☆ ☆
自卜默兒救了少年後,又過了兩日,這三日裡,卜默兒盡心盡力地照顧著他,他卻不曾再醒來。
眼見少年高燒不退,氣息微弱得彷彿隨時都會死去,卜默兒焦慮萬分,卻又無能為力。
「今日已是你昏迷的第三日了,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幫不了你,卻又不能不幫你……」卜默兒坐於床畔,望著少年削瘦的面容,眉頭深蹙,秀麗的臉龐也因三日來不眠不休的照料而略顯憔悴。
小雪球乖巧地立於一旁,擔心地望著主人,發出安慰似的輕叫,「喵——」
卜默兒勉強笑道:「我沒事的,現在該擔心的是他,再這樣下去,我怕他撐不了幾天……」
突地,卜默兒心中一凜,感受到一股奇特的氣流,她慌忙起身,衝出屋外,急急向山下跑去,神色欣喜。
有人進唯孤山來了!來的人正是「麻煩」中的魔醫齊異!
她天生異能,在感應到齊異前來的同時,也明白齊異為何會來了——她是為了鬼門羅剎而來。
羅剎是鬼門中最毒、最美的護法,而鬼門正是武林中最神秘也最令人恐懼的詭異組織。
可齊異偏偏喜歡上了羅剎,即使曾被羅剎拒絕,也不願放棄,所以才特地來找她,想得知羅剎的下落。
果然如卜默兒所料,她跑至山下沒多久,一名中等身材的白衫少年隨即出現,少年生得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俊俏的五官比姑娘家還美上幾分,神情卻極為冷漠,一雙幽深的眼藏著說不出的心急與惱怒,似是有什麼煩心之事般。
卜默兒一見著白衫少年,緊繃的情緒立時減輕不少,唇畔浮現一抹釋然的淺笑。因為她正是慣作男裝打扮的魔醫齊異,若能得她妙手診治,高燒不退的少年必定能早日清醒,恢復健康。
「默兒!」齊異瞪大了眼,又驚又喜。「你知道我要來,所以在這兒等我是嗎?」
「對。」卜默兒神色焦慮,急急抓住齊異的手,拉著她快步往山上走去。「齊姐,我屋裡有名傷患,你快些來替他醫治。」
齊異不解地問道:「傷患?是誰?是阿風、阿笑還是小花?」
也難怪齊異會以為受傷的是「麻煩」中人,因為這唯孤山一向只有「麻煩」中人能進得去,她自然不會想到受傷的另有其人,一想到好友們受了傷,她心急如焚,腳步也快了許多。
齊異身懷武功,步履輕快,一下於便越過了卜默兒,現在,反倒換成是她拉著卜默兒往山上奔去。
「都不是,是……是旁人……」卜默兒嬌喘吁吁,她身子纖弱,被齊異這麼拖著跑,實在不大舒服,可又擔心那受傷的少年,只得強逼著自己跟上。
「咦?」齊異訝異地停下腳步。「當今世上,除了我們五人外,還有誰能進得了這唯孤山?」
「這……」卜默兒欲言又止,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事,又怎麼能向齊異解釋清楚?
她蹙緊了眉頭,輕歎道:「反正,他傷得很重,齊姐,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先替他醫治,之後我再同你說明,好嗎?」
見卜默兒面露哀求之色,齊異自然不忍心拒絕,於是爽快地應允:「好,你放心,反正我都已經來了,他傷得再重,我魔醫齊異也醫得好。」
「謝謝。」卜默兒微微一笑,心中甚是感激。她知道齊異從不輕易出手救人,今日齊異不問傷者是誰,便答應救治,全是看在與自己的情分上。
不多時,兩人已穿越樹林,來到小木屋外。
卜默兒領著齊異進屋,走至少年床畔。
「我已替他清洗了傷處,也用你以前留下的藥為他敷上,可他傷得極重,除了先前曾清醒過一會兒,後來便一直昏迷不醒,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這兒交給我來處理就行了,你在旁看著,好學著日後如何為他換藥。」齊案捲起衣袖,自懷中掏出藥瓶、銀針,以及各種奇形怪狀的道具,然後又解下少年身上的包紮,仔細審視傷處,再施以藥物或銀針。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齊異總算將少年的傷口處理妥善。
「來,辛苦你了。」卜默兒連忙遞上一條乾淨的毛巾,讓她將手上的血污擦拭乾淨。
齊異沉吟道:「照他的傷口看來,應是刀劍所傷,而且是多人一起動的手。他不知是得罪了什麼人,下手可真狠,傷的全是致命要害,幸好他身子骨頗為健壯,受了這麼重的傷,居然還能逃到你這唯孤山來,遇上你這好心人救了他,真是福大命大。」
卜默兒苦笑著,「他闖進我這唯孤山,遇上了我,是福是禍還難說呢。」
對自己而言,遇上這來歷不明的陌生少年,福禍難以論定……他真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嗎?
或者,被改變命運的人是他……若不是闖進這唯孤山中,遇見了她,他怕是必死無疑……
見她似是若有所思,齊異輕喚:「默兒?」
卜默兒這才猛然回神,「不好意思,我又恍神了。齊姐,他傷得這麼重,將來好得了嗎?」
那少年看來與自己的年紀差不多,相貌清俊、氣質不凡,應是世家子弟出身,若是因而有所殘缺,未免可惜。
齊異微微一笑,甚是自豪。「當然,幸好你之前已為他擦上我特製的藥,不然拖了這麼久,要完全醫治好也不容易。接下來的幾天,你每日仔細為他換藥、餵藥,他自然能好起來。現在先讓他好好休息,我們到外頭談去。」
「好。」卜默兒點點頭,兩人來到了廳內。
兩人坐於桌畔,卜默兒為齊異倒了杯清茶,「齊姐,真是多謝你了。我已明白你的來意,我現在便將鬼門羅剎的藏身處畫給你。」
對於她的奇能早已習以為常,是以她知道羅剎的事,齊異也不感到奇怪,只是無奈一笑,「我本來不想勞煩你,可阿笑那兒我不好去打擾,只好來找你了。」
卜默兒一邊繪圖,一邊淡道。「別說得如此見外,也虧得你來找我,才救得了那人的性命,只是……世上一切早有定數,我救了他……也不知是福是禍……」
齊異皺起眉。「默兒,那少年究竟是何來歷?」
她神色悵然,「那少年的來歷,我也弄不清楚……」
「這世上竟有你弄不清楚的人嗎?」齊異訝異地瞪大了眼。
卜默兒將繪好的圖交給她,幽幽道:「他的情況特殊,我不能多談。齊姐,我知道你急著找羅剎,就不多留你了,祝你早日找著心上人。」』
她並不是刻意隱瞞,若是可以,她也想向齊姐傾訴心事,只是,齊姐也有自身的事得處理,她不能因為自己的軟弱,而拖累齊姐與她一起苦惱。
她知道,齊姐將會與羅剎在一起,只是,兩人仍需面對一些困難,那些困難,她看得見、感受得到,卻無法幫忙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