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時候打翻過?」牛世平笑開了一口朗朗白牙。
這倒是真的,牛世平在金爽常常被奴役,已經練就一身好功夫,重重的托盤到他手上,好像突然變輕似的,非常自在。
「你就不要打翻,不然就等著瞧!」田可慈除了撂狠話以外,也拿他沒辦法,只能忿忿地斜睨他一眼,纖腰一扭,自顧自進廚房去了。
牛世平尾隨而去。俊朗臉上都是笑意,他側身,在田可慈耳邊不知說了什麼,又換來一記冷瞪。
「小阿姨,可慈阿姨每次都這樣,對牛叔叔好凶喔。」小晴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看著那兩人,直到他們走進廚房。
劉萱溫柔地輕撥小晴額前細發,抿嘴微笑:「不用擔心,沒事的。」
等到熱騰騰、香噴噴的水果茶上桌,牛世平帶著小晴到旁邊桌去玩跳棋,讓劉萱和田可慈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畢竟從劉萱結婚以後,這樣優閒的午後,簡直可以算是天方夜譚了。
「怎麼有空來?妳家老爺在忙?」田可慈不客氣地倒了一杯自己煮的水果茶,忙了一整天,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劉萱微笑點頭。「他南下開會,我今天也不用去醫院,所以帶小晴出來走走。也很久沒看到妳了。最近好嗎?」
「還不是老樣子。」田可慈剝了幾顆毛豆吃,古典而清秀的臉蛋上,都是滿不在乎的神色。
「真的嗎?」劉萱托腮看著老同學。
她們國中三年乃至高中一年級都同班,後來一文一理,兩人分道揚鑣,卻一直保持著密切的交情,直到現在,雖然不常見面,還是最熟稔的閨中密友。對彼此瞭若指掌。
就像眼前,劉萱也能看得出來,那張柳眉鳳眼的雪白瓜子臉上,神情雖然一如往常的瀟灑不羈,不過……似乎有點心事。
這種默契很微妙,劉萱也沒辦法解釋。不過她就是感覺得到。
被那雙美麗水眸若有深意地望著,田可慈沒好氣:「幹嘛這樣看我?我說老樣子,就是老樣子。」
「哦。」劉萱抿著櫻唇微笑。「好吧,妳說這樣就這樣嘍。」
「真的沒什麼事啦。」田可慈纖纖素手習慣性地收拾著桌上的毛豆殼,攏在一起,又撥開,玩弄了半天,終於才抬頭,輕描淡寫的對著依然托腮、一副好整以暇在等她開口的劉萱說:「也不過就是前一個禮拜,跟……張媛婷她們出去喝了一次咖啡而已。」
當然不只這麼簡單,不然田可慈何必提起。冰雪聰明的劉萱也很清楚,索性單刀直入:「哦?那……也看到了蘇佩佳?她最近怎麼樣?」
大學也是同校,雖然不同校區,兩人對彼此的生活、同學依然有相當程度的參與和認識。劉萱對這位可怕的蘇佩佳同學略有耳聞。放眼這世上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田可慈露出忌憚表情的人並不多,這位蘇小姐可不是普通人物。
田可慈有點悻悻然地看她一眼。「妳這麼關心她,幹嘛不自己去問問?我可以引薦妳跟她認識。」
「這倒不用。」劉萱輕笑:「妳不是跟她很久沒聯絡了嗎?」
「我從來沒跟她聯絡過。」田可慈俏俏的下巴一揚,滿臉的不以為然。
「那……她又怎麼刺激妳了?不然,妳為什麼好像有點煩躁的樣子?」劉萱索性直說了,拐彎抹角套話不是她們之間熟悉的互動方式。
田可慈被這樣的問話弄得有些惱羞成怒,她忿忿的張嘴要反駁什麼,卻在老友那溫柔慧黠的笑意中洩氣。
「還不就是那樣。打扮得光鮮亮麗的,然後從頭挑剔我到腳。」田可慈悶悶地說。「我也知道這很可笑。不過,每次看到她那得意洋洋的嘴臉,就覺得……」
「覺得怎麼樣?」劉萱接了下去:「就覺得自己很沒用?覺得有點自卑?可慈,妳為什麼還會被這種人影響?妳什麼也不輸她呀。」
「是嗎?」田可慈還是撥弄著面前的毛豆殼,有點無精打采。
「可慈,妳不是這麼容易就被影響的人。怎麼回事?」劉萱認真地盯著田可慈,輕聲問。
「我……」一向爽快的田可慈,居然罕見地歎了口氣,有點無奈的樣子。
「到底怎麼了?」
田可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毅然抬頭。
「我……聽說……」口齒伶俐的她,此刻有點困難的緩慢吐出幾個字:「學長回來了。」
劉萱驚訝地望著有些苦惱的田可慈。
「可慈,妳……」
還來不及多說,金爽茶藝館的另一位靈魂人物出現了。英氣勃勃、一身運動裝的高級工讀生黎樺,一手拎著抹布、一手插腰,冷著臉過來抓人:「客人這麼多,妳真的要繼續坐在這聊天嗎?」
「我就來了。」話題中斷,田可慈很快看了劉萱一眼,沒有繼續。她起身,把毛豆殼收乾淨,和黎樺一起進廚房去了。
「小阿姨,我贏了牛叔叔兩盤哦。」小晴過來撒嬌,鑽在劉萱懷裡炫耀著。
「哦?小晴這麼厲害?」劉萱輕笑,抬頭,望見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隨後走近。
「『學長』?」在旁邊跟小晴玩,卻很明顯地把注意力都放在這邊的牛世平,俊朗的臉上雖然有著親切的微笑,但炯炯眼眸中卻透出銳利而認真的光芒。低頭沉聲問:「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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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是誰?
深入一點探討,「學長」是什麼意思?範圍有多廣?
台灣的學校真是麻煩,只要比自己高年級的男生,都通稱為學長。就這樣兩個字,沒名沒姓的,誰知道在講誰?
問那個當事人嘛,又是惡聲惡氣的,伴隨白眼一雙,咬牙切齒警告他,如果敢再「順便」聽到她與劉醫師聊天的內容,絕對會給他好看。
雖然他早就習慣平常張牙舞爪的田可慈,對她的恐嚇也不以為意,該聽的時候還是會絲毫不顧形象的聽到底。不過這次……
牛世平很敏銳地發現,田可慈是說真的。她眼中燃燒的怒火,不是開玩笑的。
認識這麼久了,如果連她的情緒還摸不清楚,也枉費他身為堂堂弘華集團第三事業部的副總,手下直接間接領導數百人,運籌帷幄,優遊自得。
好吧,扯太遠了。這跟他是誰、領導多少人根本沒有關係。
反正這些,田可慈從來也不放在眼裡。
「你在發什麼呆?」不太客氣的質問從手機裡傳出來。
這種聲調與口氣,要說把人放在眼裡,也真是太勉強了。牛世平苦笑。
「沒有,我只是在開車,有時也得注意一下路況。」他輕鬆回答。
「開車就開車,講什麼電話。」田可慈說著,一副真的想馬上掛電話的樣子:「好,那你專心開車吧,我要去忙了。」
「別這樣嘛,一個人開車很無聊,我還要一個小時才回到台北。」牛世平哄著她:「等一下再去整理帳簿啦,帳簿又不會跑。」
「可是你的車子會跑,還是你在開!」通常牛世平有司機代勞,在車程中跟她胡扯兩句這倒沒關係。不過今天他自己開車,還要一邊講話,就讓田可慈皺眉。「你又沒有什麼重要事情,為什麼還要這樣一手開車一手拿手機,這麼驚險幹什麼?有話不能明天再講嗎?」
「我用免持聽筒。」牛世平微笑,完全不肯就重點回答。「我可以認為妳是在關心我嗎?」
換來一陣冷笑。「哼哼,很幽默。」
「好吧,妳回答完我的問題,我就掛電話。」牛世平穩健的大手握緊方向盤。
夜色中,他英俊開朗的臉龐,有著幾分罕見的認真嚴肅,只是,沒有人看見。
「什麼問題?」
田可慈不是裝傻,她是真的忘記了。每次跟他講話都東拉西扯的,誰記得他到底問了什麼問題。她一手翻閱記帳的本子,一手握著已經開始微微發熱的手機,柳眉微蹙,不是很專心地反問。
「我問妳,學長是誰嘛。」牛世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正常輕鬆。
田可慈的雙眉擰得更緊,雪白的瓜子臉上有著困窘苦惱的神色。
「我已經說過,不關你的事!」她還是那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講了你又不認識,何況,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反正我不認識,跟我說說有什麼關係。」牛世平才不會輕易放棄。
愈是閃避,就愈有問題!
愈有問題,他就愈要問清楚!
實在受不了他磨人的功夫,田可慈啪的一下合起帳簿,懊惱地回答:「就是學長嘛!大學時代認識的,他當完兵出國留學,前一陣子回來台灣了。就這樣,你高興了吧!」
「哦?學長叫什麼名字?妳跟他很熟?一直都有聯絡嗎?」
「問這麼多幹什麼?」田可慈招架不住,卻在聽到一陣嘟嘟聲之後,如獲大赦地提醒:「啊,你有插撥,那就不講了,拜拜!」
她不容分說地當機立斷,還不等牛世平回答,就把電話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