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沒辦法,畢竟兩人已正式成親,她已算是他昭沙岳的妻子,他又怎忍心拒絕她呢?只好拿起巾杖,徐徐地走向新娘子所坐的床榻前,悉心地為她掀起了掩面的頭巾。
頭巾一掀起,巾布隨勢飄落在地的那一剎那,只見新娘子突然從衣袖中抽出一把銳利的匕首,毫不客氣地抵在昭沙岳的頸前。
刀柄的冰涼驚醒了他一身的酒意,他猛然看了這名刺客新娘子一眼,卻因大過驚訝而說不出話。
新娘子看見他之後,似乎也十分震撼。
「昭沙岳!」
「杜姑娘——」
兩人異口同聲地喊出彼此的稱呼,顯得十分訝異。
「你是杜,杜姑娘吧?」昭沙岳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昭沙岳,天啊!你怎麼會是瓦剌國的國王呢?」她頗感不可思議,像他這樣溫文儒雅的男人,一點兒也不像是這種番邦的番王啊!
「我的確是這兒的國王,因我父王在前些日子過世了,因此由我順位登基。」昭沙岳好奇地間:「杜姑娘,那你呢!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這樣落魄,是嗎?」她惆悵地將匕首往地上一丟,既然已知她的新郎是自己人,那麼匕首便不需要了。
「不,杜姑娘,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昭沙岳連忙向她解釋。「我只是覺得相當意外,你怎麼會在瓦剌國出現,而且還變成了我的新娘子?」這種突如其來的意外,還真教人無法相信。
「唉,」杜百般無聊地往床榻上一坐,頗帶怨氣地說:「還不是那姓朱像豬的瞎眼皇帝,竟不選我為妃為後,偏偏指派我來這種地方聯婚,真沒眼光。」把一肚子怨怒一吐而空,感覺舒服多了。
「可是你又怎會想刺殺我呢?」昭沙岳迷惑地看著她。「不好意思,我哪知道你是這裡的國王嘛,」杜緬腆地笑笑。「我以為番邦的番王一定是肥腸滿肚,一臉胳腮鬍,一想到自己要委身於那種鬼模樣的男人手準備了匕首打算潛逃離開。」「那——現在呢?」昭沙岳的眼中似乎浮現一抹笑意,言下之意也好似想推敲她此時此刻的心意。「現在?」杜安心地說:「既然你是瓦剌國的國王,我也不必再擔心嘍!只是仔細想想,咱們這次的『聯姻』還真有些無趣哩!」
「無趣?」他並不這麼認為啊!」「本來就無趣。」她又說。「你想想,你所喜歡的人是夏妤又不是我,而我本以為自己可以當上後宮王妃竟無法如願以償,這種陰錯陽差的婚姻,實在有些可笑,不是嗎?」
聽她這麼一說,他非但不完全認同,反而顯得焦心。「可是……可是你和我已經拜堂成親了。」
「唉——那只是個儀式罷了,算什麼呢?」她並不知昭沙岳別有心事。「我們別勉強在一起。」
「可是大明使者若是來瓦剌探望咱們,卻沒有見到你,那……」
「這個你不用擔心嘛!」杜盡替他出餿主意,一點兒也不知道昭沙岳的憂心。「你可以跟他們說我紅顏薄命死啦!或是失蹤了,反正說什麼理由都行,一定搪塞得過去。」
「可是我——」昭沙岳欲再挽留她。
「哎喲!又有什麼好可是的呢?你煩不煩啊?」杜被他的東一句「可是」西一句「但是」弄得頭痛心煩,連脾氣也大了。
事到如今,一向不擅言辭的昭沙岳也別無選擇,只有深深地吸了口氣,以最誠懇、最溫柔的口吻對她說:「可是我是真的想娶你為妻,即使你沒有機會成為明宮中的妃子,卻是我瓦剌國的王后啊!讓我來照顧你一輩子,好不好?」
「什麼?」她的杏眼圓瞪,面對他深情的目光,她竟感到手足無措,只能怔愣地看著昭沙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是認真的,君無戲言。」昭沙岳猛點著頭。
「你的心裡不是始終惦記著夏妤嗎?」杜昱酸酸地問。
「我與夏姑娘分開幾近一年,再說她已為人妻,我豈能有非分之想。倒是你與我有緣再重逢,乃是天作之合,何不珍惜如此難得的情緣呢?」昭沙岳試圖向她表達自己內心真正看法。
「你……你是在開我的玩笑嗎?」杜受寵若驚,雖然她早在與他初識之時,便對他的正直作風與文質彬彬所吸引,但自認一生孤單薄命的她,從不敢奢望自己能有機會覓得良人。如今令她崇拜的昭沙岳竟在她的眼前出現,並向她表示愛意?這……這一切怎跟作夢一樣呢?
「我絕對不把婚姻大事當成兒戲。老實說,我一直認為你是一名特別女子。」
「我特別?不會吧!」她指著自己的鼻子,苦笑地說道。「你知道嗎?在進宮之前,我可是一名女賊那!而我這一輩子所學的除了偷啦、搶啦,其餘的一概不會,像我這樣『特別』的女子,你真的喜歡?」
「喜歡,我喜歡。」他不假思索地表達自己的真心話。「我喜歡的是你的率真,你大而化之、不拘小節的個性。而且我相信你的本性善良,之所以淪落為女賊必定是情有可原。」
「這……」聽完他的一番話,暖暖的幸福洋溢在她的心底。平生第一次有人這麼讚賞她、體貼她,以前和她師父在一起生活,師父不是罵她笨手笨腳就是說她八字差又帶掃把,才害得師父不能財運大發特發。昔日被師父訓得自尊掃地,而今有昭沙岳的關懷照顧,她不禁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見她久久未能有反應,昭沙岳誤以為是她欲拒絕他的一片心意,於是說道:「如果……如果你真的不願意留在我的身邊,當我的妻子,那麼我也不會強迫你,一切由你自己決定吧!」
「你在開什麼玩笑啊!」杜緊張地將他拉至自己的身旁坐著,相當認真地問:「你若是把我趕走了,叫我今後一個人怎麼辦?」她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將臉蛋靠在他的胸口上,輕語:「以後我可是跟定你嘍!」
昭沙岳緬腆一笑,但態度誠摯地說:「我一定會照顧你一輩子。」
「只有一輩子嗎?」她像個貪得無厭的女子,賴在他的懷中撒嬌問道:「你說,下輩子你還會不會一樣地照顧我?」
木訥的昭沙岳卻緊蹙著眉頭回答:「我不曉得來世還能不能見到你啊!」他不敢對沒把握的事隨便保證。
「喂——」杜板著臉孔,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名呆頭鵝,不禁抱怨:「你真是不懂得『浪漫』耶!」
「『浪……漫』?什麼是『浪漫』?」他哪裡會懂得這種百年後的新名詞。
「你——」杜原是要對他發火,但靈機一動倒是有些生硬地自他耳垂下吻至頸項,然後低聲輕語地說:「『浪漫』就是這個。」
昭沙岳先是呆若木雞,隨後感到心中一陣酥麻,一股來勢洶洶的濃意將之淹沒,他立刻攫住她的雙肩,幾近瘋狂地吻著她的眼、她的臉以及她的唇,甚至——
今宵月光撩人,旖旎春色動人,所有的濃情蜜意便在杜細碎呼吸的當口,燃到最高點。
尾聲
五年後的北京城倫府
荷池中送來一股清香,團團碧綠色的荷葉蓋在水面,一朵朵嫩紅間雜幾朵雪白的荷花,伸出綠葉面上,露出萬紅叢中幾點白,淺笑迎人似地益增美艷。
趁著午後空暇之餘,倫敘東與他心愛的娘子——夏妤,正坐在池畔的「蘭心亭」中下棋。
此刻他倆的寶貝兒子手裡拿了個捏面人,興高采烈地跑來他倆身旁湊上一腳。
「爹!娘!你們看看傑兒做的捏面人,好不好看?」四歲的倫傑笑嘻嘻地說道。他跟他爹一樣有著一雙會笑的深邃眸子。
「哇!傑兒好厲害,你做的老鼠很可愛哦!」倫敘東稱讚著兒子的巧手,本以為能哄哄小孩子幼小的心靈,未料……
「爹!我做的是『兔子』,不是老鼠啦!」傑兒頗受重創地說。「傑兒是不是做得很醜啊?爹才會……」
「不,傑兒做得很生動、很棒呢!」夏妤不忍年紀小小的愛子因丈夫的「眼誤」而受摧殘。「是你爹自個兒眼睛有問題,沒有藝術細胞,才會把好好的一隻『兔子』看成『老鼠』。」
「喂,娘子,你——」倫敘東可真委屈哩!傑兒明明是做老鼠沒錯啊!她還真能睜眼說瞎話那!
「娘,您千萬別這麼說爹了,爹他也很厲害呢!」傑兒一面替他爹上訴,一面由口袋中再拿出一個捏面人來,並且笑著說:「您看,這是爹昨天做給傑兒的。」
「對啊!對啊!這真的是我自己親手捏的喔!」倫敘東感激地看著為他辯護的兒子,哎!平日沒有白疼他了。
「哦?」夏妤滿腹疑惑地將傑兒手中的捏面人接過手,仔細一瞧竟是個女子的人形的模樣,她不禁眉頭一蹙,頗具威脅地問:「敘東,你說你捏出來的這個女人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