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妤獨自走在前往柴房的彎曲長廊上,夜深人靜,月兒躲藏在薄紗帳裡,星星已閃一閃地放射出慘淡光芒,偶然有一隻夜鴉掠空飛過,「呀」地一聲,或是從遠處傳來幾聲狗吠,更使這寂靜的夜顯得詭譎難測。
繞了老半天的路,夏妤總算摸黑地找到柴房所在,不免欣喜地推開柴門。
柴房裡頭靜躺在一片木板上的「死屍」,一見來者是夏妤,恍若殭屍般跳坐而起。
「你總算來了!在這躺了一下午,差點沒把骨頭全睡散了。」杜一面抱怨一面伸展手、腳,活絡筋骨。「倫家這麼有錢卻小氣得要命,也不讓我躺張好一點的床,像這種硬木板躺得可真令人腰酸背痛的。」
「別再抱怨了,你可別忘記他們全都以為你死了,人死了一點知覺也沒有,誰會像你一樣抱怨啊!」夏妤無奈地搖頭。
「也對。」杜吐吐舌頭,聳聳肩,尷尬地一笑。「我都忘了自己是『死屍』哩!」
「知道就好,我還真怕你沉不住氣,露出馬腳。」夏妤憂心地說。
「安啦!我的演技可不比你遜。」杜摸摸飢腸轆轆的肚子,不禁蹙眉問道:「我已經『半』天沒進食了,你有沒有替我帶些吃的、喝的來呢?我的肚子都快餓扁了。」
「我當然替你留了一些食物嘍!喏!」夏妤將一袋食物塞給杜。「應有盡有,餓不著你。」
「謝啦!」飢餓的杜打開包裹食物的方中,隨手抓起一隻炸雞腿啃著,。「嗯,真好吃哩!」
「你吃慢點,沒人跟你搶著吃,小心噎著。」夏妤溫柔地勸道。
「我不吃快……快點怎麼行?萬一……萬一倫敘東那小子突然出現……我豈不是不用……不用吃了。」杜一面塞著肉包子;一面說著,兩頰被肉包子撐得鼓脹,模樣甚是可笑,活像個饑荒難民似的。杜用力地吞嚥下包子後問道:「喂,你確定倫敘東那小子睡了嗎?」
「是啊!我一直等到他熄了房中的燈火後才敢出來找你,他告訴我,他的雙親在外遠遊,目前不在府中,看來咱們想到他爹房中尋找古玉並非難事。」夏妤吐露自己所獲知的情報。
杜一面咀嚼美食,一面發表高見:「太棒了!天時地利人和……看來是天助……天助我倆也,好,等我……等我補充完體力,再狠狠地撈他一大票,你……你知道嗎?像倫家這麼有錢的住宅裡,一定……一定有很多金銀珠寶可拿。」
「可不可以拜託你先專心吃完東西再說話呢?」杜自個兒吃得津津有味,說得口沫橫飛,夏妤卻聽得痛苦難挨,連忙求她「口」下留情。
杜一面咬著食物一面點頭。
夏妤乘機環顧四周輕鬆一下心情,突然她格格地笑了起來,指著杜方纔所睡的木板前方笑說。「天啊!他們可真為你設想周到哩!連『腳尾飯』、『三炷香』、『歸西酒』都為你備齊了呢!」
夏妤不提起便罷,現在一說起那些觸她霉頭的東西,直教她火冒三丈。「你別在那裡說風涼話行不行?扮演『死人』很犧牲、很辛苦吶!虧你還笑得出來。」
這麼笑杜或許真的過分了些,夏妤連忙低聲道歉:「好嘛!我知道錯了,你可別生氣哦!」
「我像是那麼沒肚量的人嗎?」光看她的「食量」,便知她的「肚量」鐵定驚人。「這回就原諒你一次吧!」
夏妤先是笑笑,但隨即斂起笑容問道:「杜,你可曾想過,咱們若找不到『白玉雁墜』該怎麼辦?」
「這……我想我們可以多拿些金銀珠寶逃離這兒,找個沒人認識咱們的地方重新生活啊!」杜頗為認真地回答。「仔細想想在這個時代中我既不是通緝要犯也沒有任何前科記錄,有一個足以重新生活、重新做人的機會也不錯啊!再說這裡的生活也遠比咱們原來的世界單純多了。」
「唉!」聽完杜的打算之後,夏妤不禁喟然。「你已有你的計劃,我卻對自己的未來一片渺茫,殊不知如何是好?」倘若杜真打算在倫府撈上一筆再潛逃他鄉,一旦東窗事發後她亦無顏面留在倫敘東的身邊,只怕屆時天大地廣,究竟何處可讓她容身,她也無法預知。一想到這兒,夏妤不禁萬慨叢生,無奈不已。
夏妤尚在沉思之中,倏地耳際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猛然將她由混亂的思緒驚醒。
「糟糕!有人來了。」杜瞪大眼,錯愕地與夏妤四目相接。
「你還不快點裝死!」夏妤壓低音量地說。
「噢!」杜連忙躺回那張木板之上。
只聞腳步聲離她們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夏妤隨手將那一袋食物殘渣塞進一旁的枯草之中,然後跪坐在地上。
倉促的腳步聲更加接近她們,在門外停駐下來。
望著即將被推開的大門,夏妤的一顆心幾乎緊張得快要跳了出來,屏著呼吸,全身發著冷顫地注視大門方向,絲毫不敢鬆懈,豆大的冷汗更是如雨般直流……
倏然「砰」地一聲——大門被推開了。
銀色的月光篩落一地,照著站在大門口的來者,淡淡地印出一道頤長光影。
夏妤櫻唇微啟,大受震撼似地說不出半句話來,只有一臉驚愕地望著一步步向前逼近的來人,慌想:倫敘東不是睡了嗎?怎麼會突然到此呢?現在她該如何是好呢?他會發現事情真像嗎?不!她和杜的計劃一切還未開始,倘若就這樣被揭穿,先前的辛苦豈不白費了?
「敘……敘東。」她顫抖地喊著他的名。
倫敘東的表情顯得高深莫測,教人無法看穿他的心思。他深鎖眉宇,以相當懷疑的口吻間道:「夜靜人深地你不睡覺,來到柴房做什麼呢?」他的目光流覽過杜的「屍體」再回到夏妤身上,嘲諷似地說:「我想你該不會專程來此看『死人』吧!」
「我……我當然沒這麼無聊,我是因為失眠,所以才來這裡。」夏妤低頭小聲地說道。怕倫敘東一眼視穿她眼底的秘密,她的目光不敢與他正視,只有心虛地避著。但沒想到如此一來反而令倫敘東心生狐疑。
「失眠?」恰巧他的目光看見地上一隻雞腿大骨,再瞧瞧杜的「屍體」,她的嘴邊滿是油渣,這豈像是「死人」呢?除非是杜變成了殭屍,要不便是這兩個古靈精怪的小妮子又使計耍他了。當然,稍微用肚臍思考一下即知答案必是後者。
一發現自己的一片真心竟成了夏妤捉弄他的工具,他的心恍如被撕裂般劇痛,憤怒從中而生幾至潰決邊緣。炯炯的目光緊鎖著教他既愛又心碎的夏妤,他深深地呼吸了口氣,強抑著即將爆發的怒氣,刻意掩飾自己心中如刀割般的痛苦,改以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面對她。
「敘東,你……你怎麼了?」她並不確定他是否已知道真相,也不敢在這時候把話挑明,只好旁敲側擊、見機行事了。
「我?」倫敘東神秘地一笑,他不願直接拆穿她倆的騙局,倒是想看看她們要欺瞞他直至何時。「我恰巧跟你一樣『失眠』了,所以四處走走散心,直到聽見這兒有說話的聲音,誤以為是杜又『復活』了,因此才進來瞧瞧。」他的話裡帶刺、暗藏玄機,聽得夏妤心驚膽顫。
「這怎麼可能呢?她都『死』了,怎可能再『復活』,敘東,你可別嚇我。」她連忙解釋。
「哦?那方才說話的聲音是——」倫敘東用彷彿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眸凝視著她問。
「是……是我一個人自言自語啊!」夏妤望著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囁嚅地說道。
「自、言、自、語。」倫敘東不可置信地拉高音調,反覆她方纔所言。
「是啊!」情急之下,夏妤靈機一動扮上謊言。「我是來這兒向杜懺悔的,只因我的良心不安輾轉難眠。」
「那麼不知你現在是否已悔過完畢?是否可以入眠了?」他佯裝擔心地說:「我真怕你還是繼續『失眠』,打算帶著一具『屍體』到處遊蕩啊!」
「倫敘東!你講話不要太過分了!」她猜想此刻他大概已知七、八成真相。
「過分?」他挑了挑濃眉,眸視而說:「我不曉得你指的是誰?」
「你……」糟糕,他一定是完全明白杜根本沒死,只是不願直接把話挑明罷了!他為什麼不生氣呢?莫非他已有更狠毒的招數要來應對她們?她和杜今晚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吧!完了……
「夏妤。」趁著她的思緒尚是混亂,心情仍然忐忑不安之際,他喊了她的名字,著實地將她嚇了一大跳。
「你叫魂啊!」她拍拍胸脯鎮驚。
「怎麼嚇成這個樣子呢?莫非是『作賊心虛』?」他還不肯輕易饒過她。
她冷汗直冒,天啊!他會通靈讀心嗎?不然怎知她和杜要作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