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不比江南,記得穿暖一點。」越婉兒不忍說破。不敢想像這樣的情況叫還好,若真不好時會是何種光景?
「羽兒知道,婉娘也保重。」
「緒飛來過嗎?」越婉兒問到。離府太大,慕容羽的訊息幾乎傳不到「衍春樓」。
慕容羽不作聲。
「男人有事業要忙,等忙完自然會過來。」
「嗯。」慕容羽又應了一聲。她也曾這樣欺騙過自己。但心裡明白,離緒飛再忙也不可能忙得連信息也不曾捎來。
「有空多來看看你婉姨。」
「嗯。」應了聲,眼神毫無往日光采的慕容羽看似一具只會應聲的木頭娃娃。
越婉兒忍不住了,眼角滲出淚來。什麼時候她天真爛漫的羽兒變得只會應聲不愛答話了?
「羽兒,我苦命的羽兒,是婉姨對不起你。是婉姨當年不該離開離凱飛、不該離開離家。」
「婉姨,您別這樣。這不是您的錯。」慕容羽以冰冷的指尖為越婉兒拭淚。
「傻孩子,你沒必要嫁給他,你不必跟著婉姨受苦。你跟婉娘不同,婉姨欠離家一個交代,但是你並不欠他什麼。」來不及拭去的淚水沿著越婉兒的臉龐滴下。
「婉姨別這麼說。您沒錯。」
「若不是因為我,你根本不會離開江南北上。在江南雖然苦點,但起碼我們能快快樂樂。你用不著成日悶悶不樂,我也不朋成天為你提心吊膽。」
「婉姨您別這麼說。放心,我過得很好。『來鶴樓』裡供吃供穿,冬不懼冷、夏不燥暑,飲的是玉液瓊漿、穿的是綾羅綢緞,緒飛來不來沒什麼要緊。他畢竟只是個不相關的人。」
「但他始終是你的夫婿。」
「如果不愛他,他是不是我的夫婿並不要緊。」但是她愛了,在第一眼見到他時她就愛了。
「你對他沒有感覺?」不可能,慕容羽對離緒飛分明沒有戒心。面對離結飛假意的寵溺,慕容羽分明動了心。
「沒有。」心裡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反駁她的話。對他無心,就不會嫁他;對他不動情,就不會要翠兒費事拆去刺眼的大紅罄字。
「但你瘦了。」越婉兒輕捏著慕容羽本來就不太有肉的細臂。
「您也瘦了。」慕容羽心疼越婉兒的蒼老。
「那是因為……」越婉兒遲疑了。會瘦是因為記掛她,但說出來怕她難過。
「因為水土不服,」慕容羽接去話尾。「不適應北地的干冷。」
「是有點不太適應,」越婉兒挺滿意慕容羽為她找的借口。「但你……」
「跟您一樣,不適應北地的干冷。」慕容羽的強顏歡笑裡有說不出的淒苦。
聽了慕容羽的話,越婉兒的眼睛突然一亮。「羽兒,你當真不適應北地的干冷?」
「不習慣。」慕容羽心裡的警鐘大響,戒備地看著越婉兒。
越婉兒頓了頓,思考如何開口。「羽兒……」
「嗯。婉娘有什麼事嗎?」
「羽兒,婉姨『以前』對你好不好?」
「像親娘一樣好。」慕容羽喪母后,越婉兒整整陪了她十年,甚至比慕容樺還要盡心。
「羽兒滿不滿意『以前』的日子?」這一次,越婉兒問得更加小心翼翼。
慕容羽遲疑了會兒才作回答。「滿意。」以前的日子她的確滿意,但若沒了離緒飛則會有遺憾,即使他執意傷她。
「羽兒覺得婉姨養得起羽兒嗎?」已近十八歲的慕容羽早到了該許夫家或獨自謀生的年紀,但越婉兒知道慕容樺從小沒給她什麼薰陶,自然也不奢求她能養活二人。
慕容羽搖搖頭。「婉姨的身子不好。」雖然看不出越婉兒哪裡有病有痛,但慕容樺確實是這樣告訴她的。「羽兒不該讓婉姨養。」
「那我們兩人可以養活自己吧?」越婉兒退而求其次—只求能離開離府,只要慕容羽能幸福。「雖然日子苦些,但總過得下去。」
「嗯。」婉姨想離開了嗎?若是如此,她不能讓婉姨獨自下江南。
「我們離開吧!離開離府,回江南去。」越婉兒目光黯然,彷彿眼前見的不是北地的風雪,而是家鄉的三月煙花。
「離開……」慕容羽迷惘了。胸中有一股力量隱隱撕扯著她。
不見慕容羽反對,越婉兒興奮地捉著她冷冰冰的小手。
「嗯。路線我都安排好了。趁著離府夜裡的守備不嚴,要走這時候最好。」越婉兒看看昏暗的天色。冬天天色向來暗得較早,視線也較模糊。
「守備不嚴嗎?」慕容羽不怎麼想走,但又找不到留下的理由。據她所知,離緒飛不是一個會放任奴僕的主子。但離府的守備不至於讓人一攻就破。
「晚間要進府較難,但要出府就比較容易。若沒有傳出宵小入侵,通常不管製出府,只檢查入府。」一心想走的越婉兒將一切打探得十分清楚。
「嗯。」慕容羽忍痛斬斷對離緒飛的牽念。
「羽兒,我們只有一次機會,這次出不去以後就別妄想了。先收拾些細軟,時間我再知會你。」
「嗯。」不知為什麼,慕容羽就是雀躍不起來。
? ? ?
「羽兒,快點。」越婉兒和慕容羽換上奴婢的衣裳往大門前進。
慕容羽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一路無語,只能緊跟著越婉兒。
「冷不冷,羽兒?」
刺骨的寒風挾著雪花往兩人身上拂去,風雪不留情地捲住兩人。為了逃出離府,兩人褪下保暖的衣衫,只帶了貼身細軟,根本抵不住風寒。
「還好。」她扯謊,為了讓婉姨安心。不由自主的以手掌摩搓發寒的手臂。
越婉兒看了慕容羽一眼。雖然知道她冷,卻也無能為力。
「你們要做啥?」守門的僕衛見到生人自然戒備起來,隨口問了一聲。
「外出採買。」越婉兒不著痕跡地將慕容羽推至身後,機靈地答話。
「採買?」守門人看了慕容羽一眼。因心虛而低頭的慕容羽讓他起疑。「松兒和小霜呢?為什麼今個兒不是由松兒和小霜採買,卻換了你們兩人外出?」
「天冷,她倆生了場大病。你瞧瞧,我這妹子冷得連脖子都捨不得伸出來。這位大哥身體健壯,怪不得不怕冷。」
「哪裡。」從沒這樣被人誇過的年輕男人不自在地紅了臉。熱燙地雙頰彷彿要將拍打在身上的雪花融化。
「小心點。」目送兩人出去,門又被掩上。
? ? ?
天福氣喘如牛地跑進「風雲閣」,火燒屁股似的拍打房門。
「爺,您快出來,大事不好了。」
房內的離緒飛聽見拍門聲卻不為所動,仍端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事?離府裡上上下下只有關於慕容羽的事才是他所認為的大事,其他的,滾到一邊去吧!
「爺,不好了。夫人不見了。」這等大事爺怎麼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啪的一聲,房門被粗魯的打開。
「你說什麼?羽兒怎麼了?」離緒飛激動地搖著天福的肩,而可憐的天福抖得像一片秋天的落葉。
「夫人……不見了。」
「備馬,追。」離緒飛落下話,不畏寒冷的步出房門。怒火焚燒著他的心肺,北地的風雪根本不夠看。
她不該違背誓言、不該離家、不該離開自己。
? ? ?
雪地裡,離緒飛領著一隊人馬在偏僻的郊道上奔馳。
「爺。」天福策馬跟上離緒飛。
「快點跟上,別磨菇。」離緒飛揚鞭,急急地抽打胯下的馬兒,絲毫不顧胯下的千里馬已氣喘吁吁。
天福跟著揚鞭再次策馬追上。
「爺,夫人會走這條路嗎?這裡淨是農家,少有人煙。夫人不會選這條路吧。」
離緒飛沉了半晌不作聲。對他而言,這是一場賭注。賭自己的運氣、賭他們的幸福。
「羽兒不會選這條路,但越婉兒會。走這條路和羽兒無關。」離緒飛再一次揚起馬鞭,不再理會天福。
? ? ?
慕容羽費力地抬起埋在雪堆裡的腳。鬆軟的雪禁不起踩踏,半隻弧度優美的小腿全陷在雪裡。「不行。羽兒,我們得走快些。」雖然,越婉兒的腳也和慕容羽一樣陷在雪地裡,但吃過苦的越婉兒顯然比長在閨閣裡的慕容羽耐寒。
「婉姨……」慕容羽心中暗暗叫苦。「婉姨,我們非得走這條路不可嗎?這裡荒無人跡,如果碰上什麼惡獸,後果我真的不敢想像。」
「羽兒,別抱怨。野獸再可怕也可怕不過離緒飛。」想起離緒飛的模樣,越婉兒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為了躲他,所以我們選擇這條路?」太荒謬了。就是為了離緒飛一個人,她們放棄市街不走,改走荒郊野地。
「走市街太危險,太容易被發現。」越婉兒邊說腳步卻沒停下來,頻頻回頭望著兩人的足跡。
越婉兒算是看著離緒飛長大,她相信自己瞭解他的思考模式。
「不行,我們還要再走快點。」
「婉姨,我真的不行了。」這幾天她沒吃好,睡也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