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要休息了。」她奇怪地看著她。
「啊!」年輕的女職員忽然抬起臉,又慌張不好意思地道:「那妳……那妳……那妳可不可以……和我們一起吃飯?」最後一句根本是用喊出來的。
怎麼……很像日劇裡面的青澀女學生在對心上人告白?
「好。」無所謂。收拾好東西就要站起身。
「呀!」女職員開心地驚呼,然後跑到外面報告好消息。
徐又伶愣了下,手中還拿著活頁夾,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讓她值得這麼驚訝的事情。
帶著疑惑走出辦公室,就先被兩個女職員拉去樓下的員工餐廳。
「這裡這裡!」已經占好位置的其它職員朝著她們揮手。
徐又伶坐定後一瞧,除了他們品保部外,還有幾個行政和總務的小姐。嗯……本來以為是吃個午餐,怎麼現在看起來像是聚餐活動?
「哇!近看更漂亮!」皮膚好好喔。
「對吧!我說我們副理超美的啦。」可以當明星。
「副理,妳是怎麼保養的?」保養品什麼牌子?
「副理,妳想吃什麼?」水果或沙拉?
徐又伶看著她們,半晌講不出話。
「妳們……呃,我想吃排骨飯。」在幾雙眼睛火熱的注視下,她有些不自在。
「咦──」發出不可思議之聲,「副理,妳喜歡吃炸的啊?」可是膚質看起來很好說。
「滿喜歡的。」正確來說,她喜歡吃口味重的食物。
「那副理,妳平常有擦什麼保養品嗎?」好想知道。
「乳液。」還有化妝水。
「耶──原來副理是天生麗質。」她們本來還想向副理討教成為大美女的方法呢。
「妳們……找我來吃飯只是想知道這種事?」她平常很少跟員工親近。
「對啊!副理,我們以前……嗯,都覺得妳好像很凶啊,是以前啦,以前!」再三保證。「不過,上次我們不是出狀況嗎……妳沒有發脾氣,還為了我們扛起責任,向長官求情道歉,我們才知道,原來,妳人很好呢。」不好意思地抓抓頭。
幸好有副理力保他們,結果所有相關人員只連坐被扣了三千元的薪水,沒丟飯碗,或者釀成什麼大禍。當然啦!副理是秉持同甘共苦的,所以他們等於是害副理也受處罰了。
她眨眼,眼前儘是她們帶點靦腆的笑。
「副理……妳以前不常笑,感覺很難接近。不過最近有比較好了喔。」雖然笑容還是很少很少,但是,至少不會成天板著個臉孔。
「是嗎……」她總是會想到熙然的提醒,所以不知不覺地就注意了吧。
「是啊!」一致點頭,「副理,妳能力強,人長得又美,其實我們很崇拜妳唷!」之前是很害怕啦。
她愣了下,隨即很淡地揚起嘴角:「謝謝稱讚。」
哇……副理有自信不扭捏,真的好棒喔!
少了隔閡,她們在餐間嘰嘰喳喳地和徐又伶聊著,多半她聽,她們講,但是氣氛依舊頗為愉悅。
這讓她想起就讀女中的時候,也會有很多學妹把學姐當成偶像看待,不過那時候,她成天忙著唸書,並沒有像現在這樣願意和人接觸,她也不在乎學妹們是否失望難過,只想著自己。可能也因此,錯失了更多有趣的回憶。
和熙然愈接近,她的某些想法就愈能寬廣。
他是個益友,學歷雖然比她低,但她卻從他那邊得到更多重要的東西。
午餐在很新鮮的體驗中度過,回到辦公室,幾個以前看她不順眼的部屬也會主動和她打招呼,一切,似乎上了軌道。
這是她接下副理位置半年來,首次感到自己存在於一個團隊。以往,總是格格不入的。
只要對別人微笑,人家也會對妳笑的。熙然這樣說過。
所以他總是對她那樣輕輕地笑,讓她對他改觀,讓她陷入無法自拔的迷戀。
抽屜裡有東西「嗶」了一聲,她才想起自己忘記把手機帶在身上,未接電話有提醒裝置,剛剛大概是有人打來了。
拿出來看,果然有一通信箱留言。是熙然。
什麼事找她呢?
按下語音信箱,她看向電子時鐘,還有十分鐘結束午休。
帶著愉快的心情專注聽著。
可當簡短留言播放完畢的時候,她卻瞪視著牆壁某點,緊緊握著掌中手機。
笑容消失,表情僵硬。
第八章
大學,愈高年級,課就愈少。
林熙然的專校似乎也是如此,四年級的他,一星期放三天假,這學期只需要修二十一個學分。
於是,他們兩人相處的時間多了起來。
很多時候,他們會在咖啡店或者圖書館泡大半天,有時唸唸書,他聽著自己的隨身聽,她寫著某科報告,只是做著自己的事,甚至沒有交談,但感覺就是那麼好。
她覺得他很像浴缸裡面的溫水。
暖暖的,柔柔的,泡在裡面很舒服。
「又伶,我有事情要告訴妳。」
一月的某天,他忽然這麼講,她剛好要出門買課用書,於是約在火車站見面。他們很少約在人多的地方,約在火車站更是破天荒頭一遭。
到了地點,看見他,正想舉手打招呼,卻先發現他身旁放了個塞得滿滿的大背包。她曾經看過的那個。
登山用的黑色大背包,她曾經在兩年多前,在自己家樓下的電話亭看他背過。有種很討厭的預感,讓她不自覺皺起眉頭。
「熙然。」出聲叫喚。
望見是她,他溫溫地露出笑。
「……你帶那麼多東西要幹嘛?」先把疑問弄清楚。
「啊……我要去新竹一趟。」
「今天?」
「是啊。」
也太突然了吧?「你去新竹做什麼?」
「是想去跟朋友學一些東西。」他頓了頓,「我要在那邊待到寒假結束。」差不多一個多月。
「……咦?」這表示,他們在開學前無法見面。
「我覺得應該跟妳說一聲。」除了家人以外,她是自己唯一想親自告知的人。他微笑,抬頭看著車站外面的大電子鐘,「火車快來了,我要走了。再見。」瘦長的雙臂輕而易舉地拿起大背包,緩步離開。
「咦?」這……這未免太快了!
為什麼他老是這樣?
徐又伶呆立在原地,很想把他叫住,卻又不知該用什麼理由開口。
他想去哪兒都不關她的事,他已經很慷慨地盡到朋友的告知義務,至少不會讓她辛苦找不到人,這就可以了啊!
但是、但是──
目送著他的背影,她始終沒有允許自己喚住他的腳步。
他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我要去南投。」
暑假剛開始,林熙然這麼說,然後去了兩個半月。
接著,他升上五年級,她升上大三。週末假日,他要打工賺旅費;學期結束,他就往中南部跑,一待就是整個寒假或暑假。
「路上小心。」
她的台詞永遠只有這麼一句。徐又伶找不到自己有任何立場或資格干涉他,所以只能看著他來來去去。
這種旁觀者的身份,還有莫名的無力和焦慮,讓她倍覺寂寞。
而他回來的時候,總不會忘記她的禮物。
有時候是陶杯,有時候是油紙糊的傘,都是他親手做的。她收在自己房裡,東西增加,空間變窄,但愈看卻愈是寥落冷清。
她根本沒必要對他這麼掛心,也不應該浪費想念在他身上。因為他們只是普通朋友,了不起只是認識的比較久而已。
然後他順利畢業,在金門當兵。
他數饅頭,她數日子,她的心情意外地平靜。或許是因為知曉他至少會停留在那個地方,不再能說走就走。
有假的時候,她會坐火車去看他。
「你的頭髮……」
她指著他帽緣底下的臉,有些好奇。聽朋友講,當兵總是會被先笑髮型,她並不覺得理平頭有什麼好笑,只是她從來就沒有機會仔細看過他剪去劉海的模樣。
「又伶……」他似是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努力壓低深綠色的帽子。
這種害羞的模樣讓她更想一探究竟。
「不准你躲。」在樹蔭下,探手摘掉他的帽子,沒有什麼驚為天人的美貌在眼前展現,只是理平頭的清爽,把他整個五官輪廓都清楚描繪出來。
他是外雙的雙眼皮,不過眼睛卻不大,眼角還有點下垂,這讓他看來有點懶懶的;鼻子沒有很挺,但也不會塌的像蓮霧,嘴唇和下巴她倒是都很熟悉了。
「熙然……你的皮膚真好。」她瞇起眼,實在不敢相信一個二十歲的男人臉上沒有半顆青春痘,且居然連毛孔都看不見。
「很奇怪?」他略紅著頰問。入伍以後,她已經不是第一個這樣講的人。
「……有一點。」如果她自己膚觸很糟,大概會覺得羨慕吧。「要不要喝飲料?」她拿著順便買來的果汁。
「謝謝。」他接過道。
他們聊了一陣子,大多是講當兵生活在幹什麼等等,但因為兩個人向來都缺乏聊天的細胞,通常她問他答,用的詞彙簡短又稀少,旁人經過可能會不小心以為他們在對質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