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澄瑄不知道該不該說,總之,她說出口了。
他的喜怒無常讓她感到受傷和惶恐,隨著她的話語吐出,他的臉色一寸寸的鐵青,直到笑容完全消失後,冷然的神色再度回到他臉上。
石澄瑄直望著他,眸光仍是那般篤定,猜想他會拂袖而去,然後數日不歸,好讓冷戰延續下去。
岳懷廣的確有一剎那想轉身離開,可是當他看見她眼裡的朦朧時,那股怒氣完全消失無蹤。
並不是因為他被她的美麗或柔弱的模樣融化,而是在那瞬間,他完全感覺到一種被誤解的無助,那是他很久前就喪失的情緒,一種體貼別人心情的情緒……
自從他在岳家和眾人的期待下長成一個負責有能力的領導者後,他就離所有的人愈來愈遠。
他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處理一切事務,包括人際關係,很久以來他已經無暇去顧及別人的感受。
直到這一刻,在她說出那些話時,他忽然能明白她的感受和怒氣。
岳懷廣深思的表情讓石澄瑄感到不安,她稍稍挪動身子,看不出他深沉的表情究竟是想撲上來撕碎她,或是一言不發的走開。
「我知道了。」良久,僵硬的聲音終於從他口中吐出。
石澄瑄訝異地合不攏嘴,覺得自己不是瘋了就是聾了,看著岳懷廣冰冷的表情,她幾乎要覺得他說的話,那聽起來像是示弱的話,都只是自己的幻聽罷了。
「你說什麼?」石澄瑄忍不住疑惑的問,想確定自己的神志清醒、五官功能健全。
「下去吃晚飯。」岳懷廣忿忿地、有些不甘願的說了聲,頭也不回的離開房間,留下一臉錯愕的石澄瑄。
誰說岳懷廣和岳涉舟不是親兄弟的?!
看他們如出一轍的「友善表現」,她覺得陳麗芳那篇瞎扯蛋果然都是渾話。
一抹笑容忍不住揚了起來,她快速的跳起身,一跛一跛的往房外走。
或許在岳家的未來,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糟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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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一如石澄瑄的期望,愈來愈樂觀。
首先,她還來不及發揮強烈的正義感,陳麗芳就被岳懷廣辭退了。
接著,從當晚起,岳懷廣開始和她分房睡,雖然違反了當初的協議,但比起同睡半年的床,她非常不計較他的改變。
最後,岳涉舟那小鬼開始叫她「石澄瑄」,雖然以輩分來說,這種改變實在沒什麼好得意的,但至少比「白癡女人」或「喂」好多了。
要把蛋白打到起白色泡沫直立?!
這又是哪國語言?又不是發膠?
石澄瑄靠在廚房流理台邊,單手用打蛋器撈了撈水水的蛋白。
把這玩意兒打到站起來?!別說笑了!
門外忽然響起開門的聲音,看樣子是岳涉舟放學回來了,果不其然,不一會就看見岳涉舟背著書包從客廳前閃過,準備上樓。
「涉舟!」嘿!有救了。右澄瑄扯開嗓子喊住他。
那端沉默沒回應,但不一會,岳涉舟那張心不甘情不願的俊臉就出現在廚房裡。
「幹嘛?」岳涉舟還是一臉的酷樣,簡潔地問著。
「喏。」
石澄瑄二話不說地把那盆蛋白和打蛋器塞進他懷裡。
岳涉舟莫名其妙的看著那盆透明的東西,皺起眉。
「這是蛋白,要打到起白色泡沫,直立。」石澄瑄一副專家的口吻命令著。
「我幹嘛做這種事?」曾幾何時這女人也懂得命令人了?
「因為你大嫂我,正在做蛋糕。」石澄瑄毫不客氣地說。
「哈!」岳涉舟輕嗤一聲,滿臉不信。
「你那什麼表情啊!我可是看得起你才讓你幫忙的,別不識好歹了。」石澄瑄一面拿出麵粉說著。
「王媽呢?」岳涉舟揚揚眉,臉上有絲笑。「你做這幹嘛?」
「今天是聖誕節。」石澄瑄白了他一眼。
「又怎樣?」答非所問的女人。「過洋鬼子節日做啥?」
「王媽和王叔都是基督徒,今天對他們來說當然是大日子,我就讓他們放假啦!不過只放兩個人不公平,所以其他人我也順便讓他們放假。王媽心腸好,還叫小忠幫你們這兩個沒心肝的傢伙烤了火雞才走。」
這小鬼幾時廢話變多啦?
「有火雞大餐,當然要有餐後點心囉!所以我才想烤蛋糕。」
「你確定這東西能打到發白站起來?」岳涉舟開始動手打了一分鐘後,終於疑惑的抬起頭問她。
「當然!」石澄瑄信心十足的擔保。
反正又不是她在出力,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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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懷廣。」一聲溫柔的嗓音從身後傳來。「真巧。」
岳懷廣不用回頭也知道來者何人,不過他還是回頭看向那張笑容。
「是很巧。」岳懷廣挑挑眉不置可否地說。「能在自家公司的停車場遇到影壇玉女紅星,的確滿巧的。」
「懷廣,你明知道我在等你的。」藍芹歡蹙起秀眉說著。「我們很久沒見面了。」
「還好。」岳懷廣聳聳肩,「有什麼事嗎?」
「今晚有感恩節的義賣晚會,陪我去。」藍芹歡開門見山的說。
「不行。」岳懷廣很快的否決。
「為什麼?」藍芹歡拉住他的手,不讓他走。
因為他想回家!他想回去見某個人!
「祈升呢?你讓他陪你去。」岳懷廣還是沒把話說出口,只是不著痕跡的推落她的手。
「我不要祈升陪,我要你陪。」
「別孩子氣了,祈升是你男朋友。」岳懷廣提醒著。
「我不要男朋友,我要你,」藍芹歡不再掩飾的出口,上前緊抱住他。
她後悔啊!她已經後悔了。
她不該在十幾年前那樣傷害他的,他那時是那麼溫暖的男孩子,雖然背負許多的壓力,臉上卻從來沒有失去笑容。
都是她!
都是當時對自己的美麗太自負,太堅持相信自己值得更好的,才會背叛他,投入別人的懷抱傷害了他。
她,是他的初戀呀!
「我已經結婚了。」岳懷廣推開她,冷靜的說著。
「你不愛她,那不是婚姻!」
「它曾經不是。」但是他想努力讓它變成正常的婚姻。
「你愛上了她嗎?」藍芹歡充淚的眼眸閃著驚愕。「你們再半年就要離婚了呀!你不是這樣說?」
「離婚」這兩個字緊緊揪住了岳懷廣的心。
他不懂心裡那陣刺痛是為了什麼?因為,就算他不答應石澄瑄離婚的要求,他們之間最多也只剩半年不是嗎?
「說話呀!懷廣?」
藍芹歡忽然覺得好害怕,她一直相信這輩子不管他和誰在一起,都不可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沒什麼好說的。」岳懷廣掏出鑰匙。「我還是不能陪你去參加義賣晚會,再見。」
「懷廣,你不能這樣,你答應過我哥哥的。」藍芹歡失控的大叫。
正要坐進車內的岳懷廣頓了頓身子,抬頭看著她,他曾經深深喜歡過、也曾深深傷害過他的女人。
「我答應過你哥哥要照顧你,這件事,我已經為他做了十五年,」岳懷廣平靜地說。「現在我忽然發現自己做錯了,照顧你,應該是讓你學著長大,而不是任何事都由我去替你做。」
「為什麼不能?」藍芹歡白著一張俏臉錯愕著。「為什麼以前可以,現在不能?因為你愛上她嗎?」
「不。」或許那是一部分的原因,但不是全部。「因為我發現當我把你想要的東西都給了你之後,你就不會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麼。」
藍芹歡愣住了,為他第一次這麼疾言厲色的說自己。
「從前你想開服飾店,我給你資金,店沒開幾個月,你說你不想開了,想唸書,我又送你出國唸書,一年後你嫌苦又回來了,說要當歌星,所以我捧你;你想灌唱片,我幫你打關係;你想拍電影,我幫你找好劇本;你說你要靠我的名氣造勢,我陪你去參加晚會,而這些事情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遵守你哥哥的承諾,能做的都幫你做了,而那是錯的。」岳懷廣第一次發現自己終於看清一些事情。
「你從沒有靠自己的努力去爭取過任何東西,沒有一件事情對你來說是重要的。」岳懷廣頓了頓,「以後我還是會遵守你哥哥的承諾,但這次,我會斟酌輕重。」說完,不給她回話的機會,發動引擎絕塵而去,留下一臉淚痕的藍芹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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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當烤箱響起悅耳的聲音,兩個守候在旁的身影手忙腳亂的打開烤箱,把蛋糕模子拿出來。
「怎麼會這樣?」石澄瑄和岳涉舟異口同聲發出失望的哀歎。
沒有發好的蛋糕,扁扁的,像烤過的饅頭。
「一定是剛剛蛋沒打勻。」石澄瑄搖頭晃腦的下結論。
「是嗎?」岳涉舟不大相信。
剛才看了半天,不難發現,石澄瑄對做蛋糕也是非常生疏,想假裝大師卻又手忙腳亂的,蠢得要命,所以她的指控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