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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駱彤

  「嗄?打醒?」他沒聽錯吧?她更要他打醒主子。

  「你不想他醒了?還是你想這樣綁他一輩子?」藥效一過,劉劭鏞自然會轉醒,要教訓他,只能趁著現在,事不宜遲。

  「老太爺……我……」福安向劉夫人和老太爺求援。要打,他打不下手,也沒膽子打;若不打,又不能不打。

  「不打就算了。」魏澤蘭掉頭要走。「反正,兒子不是我的兒子,孫子不是我的孫子,就連主僕之情也與我無關,你們自己看著辦。」

  「福安,打。」劉老太爺持枴杖的手隱隱發抖,恨不得將她連皮帶骨地吞入腹中。

  「福安,你可得打重一點,否則沒有效果。」魏澤蘭不要他心軟,劉劭鏞的嘴可毒得狠,這一點傷他受得了,不是?啪,福安終於出手。

  「可以了嗎?」福安撫著紅腫的手掌。

  「你說呢?我說要打醒他,現在他醒了嗎?」魏澤蘭滿意地看著劉劭鏞頰上的掌印,這就是他口不擇言的下場。雖然,她沒有魏炎聚凶狠、冷血,但是對冒犯她的人,在不傷性命的前提下,她可沒必要輕饒。

  「好……打到醒來。」福安再一次揚起手。知道少爺醒了,他鐵定沒命。不過既然打一下是死,打兩下也是死,倒不如打個痛快,說不準少爺會看在他手也腫得厲害的情況下,放他一馬。

  「喂……」千鈞一髮之際,劉劭鏞終於轉醒。

  「誰打我?我要把他的頭塞到屁股裡。混蛋,不要命了你。」劉劭鏞想伸手捂傷,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

  「福安,可以了。準備灌黃蓮水。」

  福安認命地從華寧手上接過茶博士倒茶用的大壺,墊高了腳,將壺嘴往劉劭鏞口裡一塞。

  「咳……苦死了,我不要了。」劉劭鏞偏過頭,躲避福安往他嘴裡硬灌進來的黃蓮水。

  「你,」魏澤蘭隨手指了名在一旁看戲的大漢。「你給我將他的頭按住,不准有一滴黃蓮水溢出來。」

  「娘救我,救我。咳……咳……咕嚕咕……救我……」可惡,現在騎虎難下了。他不想喝這些苦東西,卻又不能說他只是假瘋。就怕現在說了,有沒人會相信他的話。

  該死的女人。

  「大夫,灌完一壺了。是否就此罷手?」

  「連灌三天黃蓮水,灌完三天,我鬼醫才收這病人。」雖然,她的氣已經消了不少,但卻不想這麼快罷手。

  雖然劉劭鏞瘋是瘋,但是她還想試試劉府的少爺究竟多有骨氣。如果沒有才幹,沒有志氣,光有一張唬人的臭皮囊,他沒權利這麼矜驕,這麼目中無人。

  「這……」連著三天,他的主子不被她折磨死才怪。

  「體內的毒不排乾淨,你要我怎麼用藥?剩下的由你接手。飲食不忌,不過這三天黃蓮水得當茶喝。他若是不喝,用灌的也要灌完。好了,三天後我再來取人。你們得收拾好他貼身的衣物,我會帶他回我那裡去。」

  *  *  *

  魏澤蘭雇的小船搖搖晃晃地在湖上前行,三人就窩在馬車上,只等船一靠岸,就改走陸路,驅車回「澤園」。其實,這船並不算小,上面能放下一輛馬車呢。不過,和劉家被萬家莊撞爛的那一艘相比,卻顯得簡陋許多。

  「小姐,小心。」小船一蕩,馬車上的人就擠成一團。

  被連灌了三天黃蓮水的劉劭鏞,早不省人事,背一滑,臉就貼在魏澤蘭大腿的外側。魏澤蘭往一旁移去,試圖避開劉劭鏞無心卻惱人的觸碰,但卻徒勞無功。

  「嗯。你自己也是。」

  她必須承認他的確生得相貌堂堂,給人一股和煦卻潛藏力量的感覺。薄唇、堅毅的下巴、挺直的鼻樑,在在證明他為人所稱道的俊雅相貌絕非虛言。魏澤蘭不禁要想,脫去一身欺瞞敵人的溫弱後,他會有怎麼樣的相貌。

  不過,他的無害偽裝得太好,就連他瘋了,也只能由平常的無理取鬧一窺一二。他不應該是草包。那為什麼他會中了人家的暗算?對方用的不過是最簡單、最容易驅避的方法。船行得再快,也不至於讓人反應不過來。

  除非,內有隱情。

  他是故意讓萬家莊的人撞爛他的船?!

  雖然有點荒謬,但她不得不做如此推論。

  「小姐?」

  「華寧,什麼事?」魏澤蘭倉皇地別開眼,雖然隔著面紗,但是華寧極有可能看透她的心事。

  「園子裡只有我們兩人,突然放入一個大男人,恐怕……」

  華寧不敢多說。對於找鬼醫求診的病人,魏澤蘭一向堅持在病人的住處為他醫治。一來好施用毒物,二來也不易洩漏蹤跡。但是這一次她似乎有點反常。醫不醫得了是一回事,如果劉劭鏞根本沒病呢?她又何必硬灌他三天的黃蓮水?想逼他露出馬腳嗎?

  「恐怕不方便是嗎?」魏澤蘭接去話尾。

  「他不過是個病人。我不會對他動心的。如果我無情意,他又能奈我何?這一點,我想得很透徹,也會以平常心看待。」

  「嗯。」華寧還是有疑慮。「為什麼小姐要灌他黃蓮水?雖然黃蓮水對他並沒有害處。能告訴華寧原因嗎?」

  華寧一人在「澤園」陪伴魏澤蘭,閒暇時間,她多少會傳授她一點醫術。雖不能治疑難雜症,卻足以驅驅風寒,以防她獨自上山的時間裡,華寧害病。

  「私人恩怨。他說話冒犯了我,所以我要治治他那張嘴。還有什麼疑問嗎?」魏澤蘭的性子不能說是不剛烈,無慾無求的外表下,包裹著細膩的心思。這樣的人,通常也極為執著,不犯人,也不許人犯她。

  「沒有。」華寧鬆了口氣。原來小姐讓他入園的目的是為了方便宰割他,以免劉家的人在一旁礙手礙腳。

  「如果伺候他的事你做不來,那也就別做了。他的事我會處理,你只要伺候我一人的衣食起居就好。」是年少時的創傷,讓她不敢對人太過親暱,或是下意識地和人疏遠。只有在被惡夢驚醒的時分,華寧才能稍稍觸及她。

  在良心和理智搏殺下長大的孩子畢竟和人不同。能奢望從小就看慣生死、遭嘗背叛的孩子輕易的對人把心掏肺?當然不能。

  第三章

  將劉劭鏞安頓好魏澤蘭已是精疲力竭,這一次她要對抗的不僅是劉劭鏞的病魔,更是自己悸動不已的芳心。他明明什麼也沒做,甚至對她出言不遜,但是她看得出自己是在排拒他。因為動了心,所以排拒。是因為悸動,也是因為害怕,害怕陷入萬劫不復的愛情漩渦。但是,這樣的排拒能排拒多久呢?

  唉,她不該把他帶回來。她怕自己管不住心,更怕他的戲弄。對一個灌了他三天黃蓮水的平凡女子他沒有必要手下留情。即便他能手下留情、憐香惜玉,她又哪有資格和人爭那美名?

  劉劭鏞不愧是名聲盛極一時的劉家少爺,即使得了瘋病,他還是讓她別不開眼。現在,華寧已經起了疑心,雖然她還能自圓其說,但是卻騙不了自己。否則如何解釋她對他莫名其妙的厭惡呢?

  「算了,多想無益。」魏澤蘭暗自在心裡道。

  如今最重要的是早點將劉劭鏞醫好,讓他早早迎娶洪家小姐。他走的越早,在她心中他越無足輕重。一直是這麼耀眼的他,她一個平凡女子真的要不起。而劉劭鏞又豈是池中之物?

  「多說無益,不可能有交集的,不是嗎?人家可不是我這種平凡女子所能高攀得上的。」

  魏澤蘭低語,徐徐脫下外袍和面紗,渾然不覺八尺高牆上探出的那對賊眼。

  濕濡的水氣在木料房中瀰漫,連帶著將鬢旁的幾綹秀髮沾濕,一洩而下的長髮在魏澤蘭身後圍起一道黑幕。隔阻外人入侵心房。

  「啊……」探頭探腦的眼瞳倏地亮起一道火光,原本黯黑的眸子像是無底黑洞般看不到盡頭。

  發聲之人正是劉劭鏞。

  「華寧?」魏澤蘭隨手披上一旁的衣衫。

  有人聲?

  「華寧是你嗎?華寧?」嗯,不該是她,我已經吩咐她去睡了。

  萬籟俱寂,沒有人答應魏澤蘭。

  「太累了嗎!」魏澤蘭望了望八尺高用來透氣的小窗,而劉劭鏞早先一步彎下身,才沒被她發現。

  那裡不會有人吧?

  「好,不多想了。」魏澤蘭最後又望了一眼,以確定真的無人偷窺。

  魏澤蘭除下衣衫,步入綴滿減壓、舒筋草藥的香木製澡盆。

  月光照進浴間,在魏澤蘭帶水的肌膚上印下一層銀霜。濕發貼著清而不媚的容顏,自有一番靈秀之美。她的美不是濃桃艷李、牡丹花似地美,卻讓人越看越有味,越看越不捨得別開眼。說她不美是以凡俗的眼光來評斷,再妖艷嬌嗲的女子看久了不免會膩。

  魏澤蘭就是這樣淡雅而不膩,自然而然散發足以擄獲人心的魅力,就連玩遍全國銷金窟的劉劭鏞也不自覺地癡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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